第397集:铜铃的绳结

绳结

巷子口的老槐树刚抽新芽时,林阿婆的中国结摊位前就支起了蓝布篷。篷下的木桌上摆着一笸箩彩绳,红的像灶膛里的火,绿的像院角的竹,黄的像晒透的玉米须,绕着竹筐边缘缠出圈彩虹似的边。阿婆总坐在小马扎上,指尖勾着绳,银白的头发用蓝布帕子裹着,垂在耳后的碎发沾着点阳光,和她手里的绳一样,都泛着软乎乎的光。

这天早上,巷子里来了辆刷着“文物普查”的面包车,下来几个穿蓝衬衫的年轻人,捧着文件夹挨家问。走到阿婆摊位前时,领头的姑娘指着她手里刚编到一半的平安结:“阿婆,您这结打得地道,我们博物馆最近在整理老物件,有件唐代铜铃的挂绳坏了,想请您去看看能不能补。”

阿婆的指尖顿了顿,彩绳在她掌心绕出个圈,没等松开就点了头:“行啊,我跟你们去。”她把笸箩里的绳归拢好,用蓝布盖严实,又摸出针线包揣进兜里——那是她奶奶传下来的,针插在红绒布上,像排小小的银钉子。

博物馆的展厅里静悄悄的,阳光透过高窗洒在展柜上,给玻璃蒙了层暖雾。铜铃放在单独的展台里,通身泛着暗黄的铜色,铃身上刻着缠枝纹,纹路里积着点岁月的灰,像给花纹描了道淡墨。阿婆凑近展柜,眼睛眯成条缝,目光一下就落在了铃顶的挂绳上——绳是深褐色的,断了半截,剩下的部分绕着铃鼻打了个结,绳头垂在旁边,像根没睡醒的尾巴。

“这是‘双钱结’啊。”阿婆的声音轻轻的,带着点颤。她抬起手,指尖隔着玻璃对着那结比划,指关节因为常年编绳有些变形,却灵活得很,“我奶奶当年教我时,说这结要绕三圈、压两线,绳头得藏在结心里,不然容易散。”

旁边的年轻馆长凑过来:“阿婆,您能看出这结的年代吗?我们查了资料,只知道铜铃是唐代的,挂绳可能是后补的,但具体什么时候补的,一直没头绪。”

阿婆没答话,从兜里掏出针线包,打开来,里面躺着几缕深褐色的棉绳——那是她去年在旧货市场淘的老棉线,摸着比新线粗些,软些,像浸过岁月的水。她抽出一根,指尖勾着绳,开始在空中编结:先把绳对折,绕成个圈,再把右边的绳压过左边,从圈里穿出来,接着绕第二圈,指尖一挑,绳就乖乖地形成了两个叠在一起的“钱”形,最后把绳头塞进结底,捏了捏。

“你看,”阿婆把编好的双钱结举起来,对着阳光照,结身紧实,纹路清晰,和展柜里铜铃上的结一模一样,“我奶奶说,这结是老辈人传下来的,以前给孩子挂长命锁、给物件挂饰件,都爱打这个,说能保平安,还结实。”

话音刚落,展柜里的铜铃忽然轻轻转了半圈。不是风吹的,展厅里的窗户都关着,空气静得能听见自己的呼吸;也不是震动,旁边的展台连个晃都没晃。铜铃就那样慢悠悠地转了半圈,断了的挂绳垂下来,刚好对着阿婆手里的结,像伸着脖子要接住那缕新结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