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1集:布庄风波
布衣暖,粗茶香
陈远揣着银子出门时,晨光已漫过柳府的青砖院墙。初秋的风裹着桂花香,拂过墙头上垂落的藤蔓,将几片泛黄的叶子吹得打了个旋。他没去常去的那家“锦绣绸缎庄”——往日柳如氏爱去那儿挑绫罗,如今日子虽不似从前阔绰,却也有别样的踏实。他反倒绕了两条街,往城南的“福顺布庄”去——是柳如氏昨日收拾旧衣时提的,说这家铺子的棉布织得密,过冬做夹袄暖和,价也公道。
布庄刚卸下门板,掌柜的正拿着鸡毛掸子,踮着脚掸柜台顶上的灰,见陈远进来,忙停下手里的活计:“陈镖师早啊,是来扯布?”陈远点点头,刚报出“要扯两匹棉布,做件夹袄和短打”,里间忽然传来个尖细的声音,像碎瓷片刮过木桌:“哟,这不是陈镖师吗?怎么如今也瞧得上粗棉布了?”
陈远抬头,只见一个穿灰布短褂的妇人从里间走出来,头发用青布巾扎着,鬓角别着朵褪色的绒花——是柳家从前的仆妇李妈。从前柳如氏待她最是宽厚,冬日里给她做棉袄,端午还让她带些粽子回乡下,可去年柳家遭了难,老爷被冤入狱,家产被抄,李妈趁乱卷了柳如氏的两支银钗和半匹绸缎,连夜就走了,如今倒在布庄帮工,倒像是忘了从前的情分。
陈远眉头微蹙,没接话。李妈却得寸进尺,凑到柜台前,眼神在陈远身上扫来扫去,像是要找出些寒酸的痕迹:“我当是谁呢,原来是陈镖师。说起来,柳夫人如今怕是连绫罗边都摸不着了吧?也是,跟着陈镖师跑镖过日子,粗茶淡饭的,委屈了咱们从前的柳大小姐了。”
这话像针似的,密密麻麻扎在陈远心上。他攥紧了手里的钱袋,青布钱袋被捏得变了形,指节泛白。他本不是爱计较的人,可李妈踩着柳如氏的难处挖苦,让他胸口像堵了团火。掌柜的见状,赶紧放下鸡毛掸子打圆场:“李姐快别乱说,陈镖师是来买布的,我这就给您挑最好的棉布——上个月刚到的新货,织得比别家密,做夹袄最暖和。”说着就去翻柜台后的布卷。
李妈却没打算停嘴,还想再说些什么,门外忽然传来熟悉的脚步声,伴着竹篮提手晃动的轻响。陈远转头,看见柳如氏站在门口,身上穿的还是去年的青布衫,洗得有些发白,却浆洗得平整。她手里提着个竹篮,里面装着刚从集市买的新鲜蔬菜,绿油油的菠菜,还有两个圆滚滚的萝卜,沾着些晨露。
柳如氏也看见了李妈,脚步顿了顿,眼尾的余光扫过李妈鬓角的绒花,却没像陈远想的那样动气——换作从前,她或许会红着眼眶争辩,可如今经历了太多,倒沉得住气了。她只对着掌柜的淡淡道:“掌柜的,我来取昨日定的针线,要那种细棉线,缝棉衣用的。”
李妈见了柳如氏,脸上的得意僵了僵,像是没想到柳如氏会这么平静。可她嘴硬,还是撇着嘴说:“夫人如今倒会过日子了,连针线都要自己买。想当年在柳府,针线丫鬟围着您转,哪用您自己动手?”
柳如氏没看她,接过掌柜递来的纸包——里面装着几轴棉线,还有一根磨得光滑的钢针——她把纸包放进竹篮,转头对陈远柔声道:“布挑好了吗?要是没选好,咱们再看看,不急。”她的声音很轻,像晨光里的溪水,慢慢淌过,反倒让李妈的刻薄话落了空,像一拳打在棉花上。
陈远心头的火气,不知怎么的,忽然就散了。他看着柳如氏眼底的平静,像是看见了去年寒冬,她坐在破庙里,就着雪水给他缝补镖服的模样——那时日子更难,她却从没抱怨过一句。他指着柜台后的青棉布,那棉布是淡青色的,布面上织着细密的暗纹:“就这个,给她做件夹袄。再给我扯块深灰的,做件短打,跑镖穿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