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94章 酒狂

 梁子安觉得后脑勺像被谁拿凿子钉过,疼得发麻。?墈+书·屋/ `哽-薪?蕞¢筷?他费力睁开眼,天花板在模糊视线里旋转,昨晚喝到断片前最后的画面——ktv包间里旋转的彩灯,酒杯的碰撞,还有主管那张越来越黑的脸——猛地撞进脑海。他猛地坐起,胃里一阵翻江倒海,差点吐在皱巴巴的被子上。床头柜上的手机屏幕固执地亮着,十几通未接来电,全是主管王胖子。他心头一沉,不祥的预感像冰冷的蛇缠上来。

 他硬着头皮回拨过去,电话刚接通,王胖子那特有的、像是被烟熏了几十年的沙哑嗓子就喷着火砸了过来:“梁子安!你他妈还活着呢?昨晚那单子黄了!客户让你一杯白酒直接泼脸上了!人家说这辈子没见过这么‘豪爽’的销售!卷铺盖卷儿,立刻!马上!给我滚蛋!”

 电话被狠狠掐断,只剩下一串忙音,嘟嘟嘟地响,像是敲在他脑壳上的丧钟。梁子安攥着手机,指节捏得发白,一股邪火混着宿醉的恶心直冲头顶。他狠狠地把手机掼在墙上,塑料外壳瞬间四分五裂。工作丢了,下个月房租还没着落,他像一只被戳破的气球,所有的力气都泄光了。他踉跄着爬起来,一把抓过床头柜上那瓶还剩小半的二锅头,仰头就往喉咙里猛灌。辛辣的液体像烧红的刀子一路割下去,火烧火燎的感觉反而带来一种奇异的、自毁般的踏实。醉了,就什么也不用想了。他胡乱套上件皱巴巴的t恤,揣上钱包里仅剩的两百多块,一头扎进了外面湿漉漉的黄昏里,直奔那个街角他常去的“老地方”小酒馆。

 推开那扇油腻腻的玻璃门,劣质烟草味和廉价酒精发酵的酸馊气浪立刻把他裹住。正是饭点,店里却没什么人,只有几个老酒虫缩在角落,对着小菜有一搭没一搭地抿着。梁子安径直走向最里面那个熟悉的位置,一屁股坐下,把几张皱巴巴的钞票拍在桌上:“老刘!先来半斤散白,猪头肉、花生米,快!”

 他刚端起第一杯浑浊的白酒,还没送到嘴边,一个苍老却异常洪亮的声音几乎贴着他耳朵响起来:“哟,小兄弟,火气不小啊!这酒,是打算浇愁呢,还是打算烧心呐?”

 梁子安被这冷不丁的声音吓了一跳,手一抖,酒洒了大半在袖子上。他恼怒地扭头,只见一个穿着洗得发白藏青布褂子的老头,不知何时悄无声息地坐到了他对面。老头头发花白,挽着个旧式的发髻,脸上皱纹深刻得像是刀刻斧凿,偏偏那双眼睛,亮得惊人,像两点寒星,直直地照进他一片混沌的心里。老头面前空空如也,连杯水都没有。

 “你谁啊?”梁子安没好气地呛道,把剩下的酒一口闷了,喉咙里辣得直抽气,“管得着吗?我喝我的酒,碍着你了?”

 “哈哈哈哈哈!”老头放声大笑,笑声爽朗,震得吧台上几个空酒瓶嗡嗡作响,“碍着?那倒没有。只是老头子我闻着这酒味,肚子里馋虫也闹腾。小兄弟,一个人喝闷酒多没意思,不如陪老头子我喝几杯?我请客!”

 梁子安狐疑地打量着这个古怪老头。衣服旧,但干净;眼神亮,却透着说不出的沧桑。他嗤笑一声:“你请?老头儿,看你这样儿,兜里响儿够响吗?别待会儿要我掏钱给你解围!”

 老头也不恼,笑眯眯地从那宽大的布褂子口袋里掏出一个瘪瘪的、看不出原来颜色的旧钱包,啪一声拍在油腻的桌子上:“钱嘛,够喝几口就行。酒逢知己千杯少,小兄弟,敢不敢跟老头子比划比划?”他眼中闪烁着近乎顽童般的狡黠和挑衅,“看谁先趴下?”

 一股被轻视的邪火“腾”地又蹿了上来。梁子安酒精上头,加上失业的憋闷,正愁没处发泄。他猛地一拍桌子:“比就比!老刘!听见没?上酒!给这老爷子也上一样的散白!再拿两个大碗来!谁怂谁是孙子!”

 酒馆老板老刘端着半塑料桶散白和两个粗瓷大海碗过来,看着这奇怪的一老一少,摇摇头:“两位,悠着点啊,这‘闷倒驴’劲儿大着呢……”话没说完,就被梁子安不耐烦地挥手打断:“啰嗦什么,倒酒!”

 老头乐呵呵地接过满满一碗浑浊的白酒,也不说话,端起来凑到鼻子下,深深吸了一口气,脸上露出一种近乎陶醉的神情,仿佛那不是劣质散白,而是琼浆玉液。梁子安看得皱眉:“喂,老头儿,光闻不喝?怂了?”

 “急什么?”老头斜睨他一眼,慢悠悠地说,“酒是天地精华,得品,懂吗?”说完,他才端起碗,送到嘴边,喉结微动,竟像喝水一般,咕咚咕咚,一大海碗白酒,顷刻间见了底!他放下碗,面不改色,咂咂嘴,意犹未尽:“啧,味儿是糙了点,劲儿倒还凑合。小兄弟,该你了。”

 梁子安看得眼都直了。那一碗少说也有七八两!这老头喝白开水呢?他心里有点发怵,但狠话已经放出去了,只能硬着头皮端起自己那碗,憋着气,模仿着老头的样子往喉咙里猛灌。火辣辣的液体像烧红的铁水冲进胃里,呛得他眼泪鼻涕直流,咳嗽得惊天动地,好不容易才把一碗灌下去,感觉五脏六腑都在燃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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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好!痛快!”老头抚掌大笑,“再来!” 第二碗、第三碗……梁子安已经记不清自己喝了多少。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重叠。老头的脸在摇晃的灯光下时而清晰时而模糊。他只记得自己每次都喝得痛苦不堪,胃里翻江倒海,头晕目眩。而那老头,却始终气定神闲,一碗接一碗,喝得比喝水还利索,脸上甚至泛起一丝奇异的、健康的红润。

 “不……不行了……”梁子安舌头打结,感觉天旋地转,身体软得像根面条,直往桌子底下出溜,“你……你是人是鬼……”

 老头稳稳地坐着,看着他狼狈的样子,眼神里没有嘲笑,反而多了一丝难以言喻的深意:“鬼?老头子我顶多算个酒鬼。小兄弟,你这酒量,还差得远呢。心里头憋着事儿,光靠这玩意儿浇,越浇火越大,最后烧的是自个儿。/咸·鱼¨看¢书^旺` *嶵!鑫^章_洁?更^新^筷*”

 梁子安趴在冰凉的桌面上,脸贴着油腻的塑料布,一股巨大的委屈和绝望突然涌上来,混着酒精冲垮了堤防。他像个孩子似的呜咽起来:“呜……工作……没了……女朋友……也跑了……我他妈……就是个废物……除了喝酒……我还能干嘛……喝死拉倒……”

 老头静静地听着他的哭诉,等他哭声稍歇,才缓缓站起身,走到他身边。一股奇异的、混合着淡淡草药和醇厚酒香的气息笼罩了梁子安。老头伸出枯瘦却异常有力的手,轻轻拍了拍他颤抖的肩膀:“小子,死?那太便宜你了。想看看你心心念念的酒,最后会把你带到什么地方去吗?”

 梁子安茫然地抬起头,泪眼模糊中,只看到老头那双亮得惊人的眼睛,此刻深邃得像不见底的寒潭。老头的手并未离开他的肩膀,那掌心传来的力量感异常清晰,甚至带着一种微妙的牵引。他稀里糊涂地点了点头,身体被一股无形的力量带了起来,脚步虚浮,像踩在棉花上,任由老头半扶半拽地架着他,跌跌撞撞地走出了“老地方”酒馆那扇吱呀作响的破木门。

 冰冷的夜风像刀子一样刮在脸上,梁子安混沌的脑子似乎清醒了一瞬。他发现自己被老头带着,正走向一条他从未留意过的、狭窄得仅容一人通过的幽暗小巷。巷子深处黑洞洞的,只有远处一盏昏黄的路灯投下模糊的光晕。一股难以形容的、浓烈到令人作呕的酸腐酒气,正从巷子深处源源不断地飘散出来,比小酒馆里浑浊的空气还要刺鼻百倍。

 “这……这是去哪儿?”梁子安胃里一阵翻腾,想挣脱,老头的手却像铁钳一样牢牢箍着他的胳膊。

 “别问,看着。”老头的声音低沉而威严,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力量。

 两人蹒跚着,深一脚浅一脚地钻进巷子深处。越往里走,那股酸腐恶臭的酒气就越发浓烈,简直像实质的粘液糊在口鼻上,令人窒息。巷子尽头,竟然是一个巨大的、废弃的防空洞入口,黑黢黢的洞口像怪兽张开的巨口,那股让人作呕的气息正是从里面汹涌而出。

 老头停下脚步,站在洞口边缘,指着那深不见底的黑暗,声音仿佛带着某种奇异的回响:“喏,你心心念念的归宿,就在下面。睁大眼睛,好好瞧瞧你的‘酒池’!”

 梁子安下意识地顺着他手指的方向,战战兢兢地探头朝那黑暗深处望去。就在他目光触及洞口的刹那,一股冰冷刺骨的阴风猛地从洞底倒卷而上,带着浓郁到化不开的腐烂酒味,几乎将他掀翻。他惊叫一声,本能地想后退,但老头的手却稳稳地按在他的背上,一股暖流透过掌心传来,奇异地将那刺骨的阴寒阻隔在外。

 紧接着,眼前的景象彻底变了!

 哪里还有什么狭窄的巷子和黑暗的防空洞?他脚下踩着的,竟然是湿滑粘腻、散发着恶臭的黑色淤泥!眼前豁然开朗,是一个巨大到望不见边际的、令人毛骨悚然的“池子”。但这池子里装的,根本不是水,而是黏稠、浑浊、不断翻滚冒泡的劣质酒精!刺鼻的酸腐气味浓烈得如同实质,熏得他眼泪直流。池面上漂浮着厚厚的、油污般的泡沫和各种难以名状的腐烂残渣,像巨大的、溃烂的疮疤。

 更让他魂飞魄散的是池子里的“人”。无数形容枯槁、眼窝深陷、皮肤蜡黄溃烂的醉汉,如同行尸走肉般浸泡在这腐臭的酒浆里。他们有的痴痴傻笑,对着空气喃喃自语,说着谁也听不懂的醉话;有的痛苦哀嚎,双手徒劳地在粘稠的酒液中抓挠,仿佛想抓住什么救命稻草;有的则像没有灵魂的木偶,眼神空洞地漂浮着,任凭身体在酒液中缓缓下沉、腐烂……他们的身体大多已经变形,皮肤被酒精侵蚀得布满红斑和水泡,有些地方甚至露出了森森白骨。整个“酒池”弥漫着一种令人绝望的、死气沉沉的腐烂气息。

 “看见了吗?”老头的声音在他耳边响起,低沉而冰冷,每一个字都像冰锥扎进梁子安的神经,“这就是‘酒池’!你以为你喝下去的是快活?是解忧?是琼浆玉液?呸!那是穿肠毒药,是腐骨蚀魂的烂泥汤!你看看这些人!他们哪一个当初不是和你一样,觉得喝两口没事,喝两口痛快?结果呢?醉生梦死,沉沦在这无间地狱里,人不人,鬼不鬼!他们的肝早就成了石头,他们的血里流的都是酒精,他们的魂灵,早就被这池子泡烂了!你,梁子安,再喝下去,下一个烂在这里面的,就是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