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194章 酒狂(第2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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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头的话音刚落,离梁子安最近的一个漂浮着的“醉汉”似乎被声音惊动。他猛地转过头,那张脸已经溃烂得不成样子,眼珠浑浊发黄,嘴角咧开一个诡异的、非人的笑容,露出黑黄的烂牙。他喉咙里发出“嗬嗬”的怪响,一只枯骨般的手猛地从粘稠的酒浆里伸出来,带着一股令人作呕的腥风,直直地向梁子安的脚踝抓来!

 “啊——!!!”梁子安发出一声撕心裂肺的惨叫,巨大的恐惧像冰冷的巨手攥紧了他的心脏,几乎要爆裂开来。他拼命地想往后躲,想逃离那只腐烂的手,但双脚却像被钉在了那湿滑的淤泥地上,动弹不得。那只冰冷、滑腻、散发着浓烈腐臭的手,已经碰到了他的裤脚!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老头猛地一跺脚,口中发出一声低沉的、如同洪钟般的断喝:“咄!魑魅魍魉,安敢放肆!滚回你们的泥淖里去!”

 随着这声断喝,一股无形的气浪以老头为中心轰然炸开!那只即将抓住梁子安的腐烂鬼手,如同被滚烫的烙铁灼烧,猛地缩了回去,发出一声凄厉的、非人的惨嚎。那惨嚎声在巨大的“酒池”空间里层层回荡,震得整个腐臭的池面剧烈翻腾。池中所有沉沦的醉鬼都仿佛被惊动,无数双浑浊、痛苦、绝望的眼睛齐刷刷地看向岸边,发出更加密集、更加刺耳的哀嚎和尖啸,汇成一片令人精神崩溃的恐怖噪音浪潮!

 梁子安再也承受不住,眼前一黑,身体像被抽掉了骨头,软软地瘫倒下去。.8^4\k/a·n¨s·h`u\.`c/o*m_在彻底失去意识的前一秒,他感觉自己被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托住,耳边似乎还残留着老头最后那声如同雷霆般的怒喝,以及那无数厉鬼交织的、令人永世难忘的绝望嘶鸣……

 刺眼的阳光透过没拉严的窗帘缝隙,像根烧红的针扎在梁子安眼皮上。他猛地睁开眼,头痛欲裂,像是被重锤反复敲打过。宿醉的恶心感还在喉咙口翻涌,但更强烈的是一种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劫后余生的虚脱。他大口喘着气,心脏在胸腔里狂跳,几乎要撞碎肋骨。

 “酒池……鬼手……老头……”破碎而恐怖的画面在脑海里翻腾,清晰得如同刚刚发生。他下意识地低头看自己的裤脚——干干净净,只有昨天蹭上的灰尘,哪有什么腐烂的手印?他又猛地环顾四周——狭窄的出租屋,熟悉的霉味,桌上还放着昨晚喝空的二锅头瓶子。

 是梦?一个无比真实、无比恐怖的噩梦?

 他挣扎着坐起来,身体虚弱得直打晃。目光扫过那个空酒瓶,瓶口残留的一点酒液在阳光下泛着浑浊的光。瞬间,一股强烈的、生理性的厌恶感排山倒海般袭来,喉咙发紧,胃部剧烈痉挛。“哇——”他扑到床边,对着垃圾桶剧烈地干呕起来,除了酸水,什么也吐不出。那腐臭的酒池气息仿佛还萦绕在鼻端,那些腐烂的醉鬼绝望的眼神烙印在脑海里。他猛地抓起那个空酒瓶,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砸向墙角!

 “砰啷!”玻璃碎裂的声音清脆刺耳。

 “不喝了!老子再也不碰了!”他嘶哑地吼出声,像是要把那深入骨髓的恐惧和决心一同吼出来。

 戒酒的念头一旦生根,便如磐石般坚硬。然而,身体的反噬却如同地狱酷刑。最初的几天,梁子安感觉自己像被抽筋扒皮。头痛像有无数钢针在脑髓里搅动,四肢百骸酸软无力,连抬手都费劲。最可怕的是那无处不在的渴求感,像有千万只蚂蚁在骨头缝里啃噬,喉咙干得冒烟,每一个细胞都在疯狂叫嚣着对酒精的渴望。熟悉的便利店、街角的小酒馆,甚至路边饭店飘出的酒香,都成了致命的诱惑。他只能把自己锁在出租屋里,窗帘拉得严严实实,像躲避瘟疫一样躲避着外面的一切。

 他翻出抽屉深处那张落满灰尘的名片——阳光心理咨询中心,赵明。那是前女友林薇半年前硬塞给他的,当时他嗤之以鼻,觉得只有懦夫才需要心理医生。现在,他盯着名片上那串数字,手指颤抖着拨了过去。

 电话接通,赵明温和的声音传来:“你好,阳光心理。”

 “我……我叫梁子安……”梁子安的声音嘶哑干涩,带着难以掩饰的虚弱和窘迫,“我……我可能……需要帮助……”

 第一次走进咨询室,梁子安紧张得手心全是汗。赵明是个三十多岁的男人,戴着眼镜,眼神温和而坚定,没有一丝评判。当梁子安语无伦次地讲述那个恐怖的“酒池”幻象时,赵明没有打断,没有质疑,只是专注地听着,偶尔在笔记本上记录几笔。

 “非常真实的体验,梁先生,”赵明放下笔,语气平静,“这听起来像是一次极端的、带有强烈警示性质的戒断反应,或者是一种深层的心理隐喻。你内心深处对酒精的依赖和对沉沦的恐惧,在那个时刻被你的潜意识用一种极其激烈的方式具象化了。那个老人……或许是某种内在智慧或自救力量的象征投射。”

 “不是梦!那感觉太真了!他的手,他的力气,还有他最后那一声吼……”梁子安急切地辩解,试图描述那种无法言喻的真实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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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赵明点点头,包容地说:“我理解你的感受。无论它是什么,它带给你的恐惧和改变的决心是真实的,这就够了。我们可以一起,把这恐惧转化为力量,构建新的生活。”赵明没有纠缠于幻象的真伪,而是引导他制定戒酒计划,识别触发点,学习应对渴求的技巧。每次咨询结束,梁子安虽然依旧疲惫,但心里那份沉重的黑暗仿佛被撬开了一丝缝隙,透进一点微弱却真实的光。

 戒断反应最猛烈的那一周,梁子安躺在床上,浑身被冷汗浸透,身体一阵阵发冷又发热,剧烈地颤抖。他感觉自己的意志力正在被一点点磨碎,脑海中那个腐臭翻腾的酒池景象又开始变得清晰,那些哀嚎声仿佛就在耳边。极度的痛苦和恐惧几乎要将他淹没。他死死咬着被角,牙龈都渗出血来,才忍住没有崩溃地嘶吼。就在他感觉自己快要撑不住,手指几乎要不受控制地伸向床头柜里藏着的最后一小瓶酒时,手机突然响了。

 是他妈。

 “安子?”母亲的声音透过电波传来,带着小心翼翼的关切,还有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吃饭了吗?最近……工作忙不忙啊?天气转凉了,你那边冷不冷?妈给你寄的那件厚毛衣收到了没?”

 听着母亲絮絮叨叨的、再平常不过的问候,梁子安的眼泪毫无预兆地汹涌而出。他死死捂住嘴,不让自己哭出声。母亲的声音,像一根坚韧的丝线,将他从那个即将吞噬他的恐怖泥沼边缘,一点一点地拉了回来。他想起了那个“酒池”里腐烂的醉鬼,想起了他们空洞绝望的眼神。不!他不能变成那样!他不能让电话那头还在为他担忧的母亲,最后等来的是一具被酒精泡烂的尸体!

 “妈……”他哽咽着,努力让声音听起来正常,“毛衣……收到了,暖和着呢……我……我挺好的,您别操心……”

 挂了电话,梁子安擦干眼泪,挣扎着爬起来,把床头柜里那瓶最后的酒找出来,拧开盖子,毫不犹豫地倒进了马桶。看着淡黄色的液体打着旋被冲走,他感到一种近乎虚脱的轻松,仿佛卸下了千斤重担。

 日子在痛苦和坚持中缓慢流淌。梁子安开始强迫自己规律作息。清晨,无论多难受,他都咬着牙爬起来,换上跑鞋,跌跌撞撞地跑向附近的公园。最初只能跑几百米就气喘如牛,胃里翻江倒海。他无视路人偶尔投来的异样目光,只是盯着脚下粗糙的水泥路,一步一步,机械地迈动双腿。汗水浸透衣服,冷风灌进肺里,身体沉重的疲惫感奇异地压制住了那噬骨的酒瘾。跑完步,他会去菜市场买点新鲜蔬菜。以前他从不做饭,三餐基本靠外卖和酒馆解决。现在,他学着笨拙地洗菜、切菜,看着锅里翻滚的清水和翠绿的菜叶,一种极其朴素的、脚踏实地的感觉慢慢滋生。

 他翻出蒙尘的专业书籍,重新啃读。离开销售行业,他需要新的方向。每当看书的枯燥感和酒瘾的蠢动袭来时,他就去小区的快递驿站帮忙分拣包裹。没有报酬,纯粹是体力劳动。沉重的包裹搬上搬下,累得腰酸背痛,汗水顺着额角往下淌,手臂肌肉酸痛得发抖。但这种纯粹的、消耗性的疲惫,反而成了他最好的镇静剂。驿站老板是个憨厚的中年人,看他天天来,也不多问,只是每次在他累得直不起腰时,默默递过来一瓶矿泉水,拍拍他的肩膀:“小伙子,歇会儿。”

 三个月后的一天下午,梁子安在驿站搬完一批重货,浑身被汗水湿透,坐在门口的小马扎上喘气。手机响了,是一个陌生本地号码。

 “喂,是梁子安先生吗?这里是‘匠心’手工皮具工作室。我们看到你在招聘平台投递的简历,你对皮具工艺助理的职位还有兴趣吗?方便的话,明天下午两点可以来工作室聊聊吗?”

 梁子安握着手机,愣住了。他投过不少简历,大多石沉大海。这个“匠心”工作室,他记得,是他看中他们专注于传统手工、要求细致耐心才投的,根本没抱希望。巨大的惊喜和一丝忐忑瞬间攫住了他。

 “匠心”工作室藏在一个由旧厂房改造的文创园深处。面试他的是工作室的创始人,一个五十多岁、头发花白、戴着皮围裙的老师傅,姓陈。陈师傅话不多,眼神锐利得像鹰。他没问梁子安为什么离开上一份销售工作,也没深究简历上那段时间的空白,只是让他试着处理一块边角料牛皮。

 梁子安紧张得手心冒汗。他拿起陌生的工具,笨拙地尝试打磨皮边。动作生涩,力道不均,皮边被他磨得毛毛糙糙。他有些沮丧地停下,准备迎接批评。

 陈师傅却拿起那块被他磨坏的皮子,仔细看了看,又抬眼看看梁子安布满薄茧、还有些细微伤痕的手指(那是搬快递和练习工具留下的),缓缓开口:“手生了点,心倒是静的。肯学吗?这活儿,急不得,躁不得,得跟它磨。”

 梁子安用力点头,喉咙发紧:“肯!我肯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