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30章 雷楔(第2页)

 

 我被他这严肃劲儿唬住了,下意识地点点头。他像是耗尽了力气,闭上眼睛,不再说话,呼吸也渐渐变得均匀悠长,像是睡着了。
 

 第二天天刚蒙蒙亮,我惦记着菜地,轻手轻脚爬起来。刚走到外屋,就听见里屋传来一声闷响,像是有人跳下床。我赶紧冲进去一看,床上空空如也,只有我那件破褂子叠得整整齐齐放在床头。窗户大开,晨风带着凉意吹进来。那个神秘的青衫人,连同他留下的那句“恐招大祸”的警告,就这样消失得无影无踪,仿佛从未出现过。只有破木箱上那截黑黢黢、毫不起眼的“雷楔”,还有床上残留的一丝淡淡的硫磺味,证明昨夜的一切并非梦境。
 

 我拿起那截“雷楔”,入手冰凉粗糙,掂量着也没几两重。辟邪?引雷?听着就像天方夜谭。我摇摇头,随手把它塞进了床底下一个装破烂的陶罐里,心想:就当是个怪人留下的念想吧。
 

 日子一天天过去,日子依旧穷得叮当响,那场透雨之后,天又旱了起来。那截“雷楔”被我彻底忘在了脑后。直到半个月后,村里的土皇帝周富贵找上了门。
 

 周富贵是村里一霸,仗着早年在外头混过,结交了些不三不四的人,回来就横行乡里。强占好地,放高利贷,村里人敢怒不敢言。他腆着个大肚子,穿着件花里胡哨的绸衫,带着刘三和另一个跟班,大摇大摆踹开了我家那扇本就摇摇欲坠的破院门。
 

 “赵大勇!”周富贵扯着破锣嗓子嚷嚷,唾沫星子乱飞,“你小子挺能藏啊!”
 

 我正蹲在屋檐下修锄头,心里咯噔一下,不知道这煞星为啥找上我。_小_说·C!m¢s? ¢首?发?“周……周老板?您找我有事?”我赶紧站起来,心里直打鼓。
 

 周富贵那双绿豆眼在我那家徒四壁的破屋里扫了一圈,最后落在我脸上,嘿嘿一笑,露出一口被烟熏得焦黄的牙:“听说……前些日子打雷,你从老柳树洞里扒拉出宝贝了?”
 

 我心里“咯噔”一下,坏了!肯定是王寡妇那天也在场院,她嘴上没把门的,传出去了!我强装镇定:“周老板,您听谁瞎咧咧?哪有什么宝贝?就……就一个过路的,受了伤,我搭了把手,人早走了!”
 

 “放你娘的屁!”刘三跳出来,指着我鼻子骂,“有人亲眼看见你从那树洞里拖出个穿青衣服的怪人!还从人家身上抠下来个黑乎乎的东西!还想蒙周老板?”
 

 周富贵脸上的假笑消失了,三角眼里射出阴冷的光:“赵大勇,别给脸不要脸。老子在十里八乡什么宝贝没见过?就你那点小把戏,糊弄鬼呢?痛快点,把东西交出来,少不了你的好处。”他掏出几张皱巴巴的钞票,在我眼前晃了晃,“够你买半年粮了吧?”
 

 我看着那几张票子,又看看周富贵那张贪婪凶狠的脸,想起青衫人那句“心术不正者……恐招大祸”的警告,后背一阵发凉。这东西绝不能给他!
 

 “周老板,”我梗着脖子,豁出去了,“真没啥宝贝!那人是受伤了,我把他救回来,他就走了,啥也没留下!您要是不信,自己搜!”我张开手,一副死猪不怕开水烫的样子。
 

 周富贵脸色瞬间阴沉得像锅底:“搜?”他冷笑一声,一脚踹翻了我刚修好的锄头,“老子还用得着搜?给我打!打到他把东西吐出来为止!”
 

 刘三和另一个跟班狞笑着扑上来,拳头像雨点一样落在我身上。我抱着头蜷缩在地上,咬紧牙关不吭声。拳打脚踢了好一阵,周富贵看我还是不松口,眼神越发凶狠。
 

 “行!赵大勇,你小子有种!”他喘着粗气,指着我的鼻子,“你那块靠着河滩的菜地,老子早就看上了!明天!老子就带人把它平了,盖猪圈!我看你拿什么活!”他恶狠狠地啐了一口浓痰在我脸上,“还有,三天之内,不把东西乖乖送到老子府上,老子让你在这村里待不下去!我们走!”
 

 周富贵带着人扬长而去,留下我浑身剧痛地躺在泥地上,脸上黏糊糊的,分不清是泥水、血水还是他的唾沫。菜地!那可是我全家唯一的指望!没了地,我们吃什么?我挣扎着爬起来,看着空荡荡、被砸得乱七八糟的院子,绝望像冰冷的毒蛇缠紧了心脏。那截“雷楔”……那个警告……周富贵那张狰狞的脸在眼前晃动。我该怎么办?交出去?可那青衫人说会招大祸!不交?我和老娘就得饿死!
 

 我失魂落魄地走进屋里,老娘蜷在炕角,吓得直哆嗦,刚才的动静她都听见了。“儿啊……要不……就给了他们吧……”老娘流着泪,声音发颤,“地没了,咱娘俩可咋活啊……”
 

 我走到墙角,颤抖着手,从那个落满灰尘的破陶罐里,掏出了那截冰冷的“雷楔”。它静静地躺在我手心,粗糙、黝黑、毫不起眼。引雷?辟邪?它能对付得了周富贵那个活阎王吗?还是……真会引来更大的灾祸?我死死攥着它,冰凉的触感硌得掌心生疼。窗外,天色阴沉沉的,一丝风都没有,闷得让人窒息,仿佛在酝酿一场更大的风暴。
 

 接下来的两天,是我这辈子最难熬的日子。周富贵果然说到做到,第二天一早就带着几个凶神恶煞的工人和两台轰隆隆的挖掘机,直奔我家那块靠着河滩的菜地。我疯了一样冲过去阻拦,被刘三他们死死架住。老娘在后面哭喊着,声音都嘶哑了。
 

 “周富贵!你个畜生!那是我的地!我的命根子啊!”我目眦欲裂,拼命挣扎。
 

 周富贵叼着烟,站在挖掘机旁边,叉着腰,得意洋洋地看着,像在欣赏什么美景。“叫唤啥?早把东西交出来,不就啥事没有了?给老子挖!连根草都别给这穷鬼剩下!”
 

 巨大的机械臂无情地落下,翻起肥沃的黑土,我那刚刚冒出新绿的茄子秧、辣椒苗,瞬间被碾碎、掩埋。熟悉的田地眨眼间变成了巨大的土坑。我的心也像被那铁爪子狠狠掏空了,只剩下冰冷的绝望和滔天的恨意。周富贵的狂笑声、挖掘机的轰鸣声、老娘的哭声,混杂在一起,像钝刀子一样割着我的神经。
 

 地彻底毁了。
 

 夜里,我像个游魂一样坐在被砸得一片狼藉的院子里,手里紧紧攥着那截冰冷的“雷楔”。恨意像野草一样疯长,烧得我五脏六腑都在疼。那个青衫人的警告在耳边响起,却像隔着一层厚厚的雾。辟邪?引雷?周富贵就是最大的邪!如果能引来雷劈死他……我脑子里这个念头疯狂滋长,几乎要吞噬掉所有的理智。对!引雷!劈死这个畜生!
 

 第三天,周富贵派人来传话的最后期限到了。一大早,村里唯一一栋三层小洋楼——周富贵家,破天荒地打开了大门,在院子里大摆筵席。据说是他新承包了镇上一个大工程,请了狐朋狗友和村里几个不得不巴结他的人来“庆祝”。院子里人声鼎沸,划拳行令声、谄媚的笑声隔着老远都能听见。他家楼顶平台上,新竖起了一个巨大的、闪着金属光泽的移动信号接收器,像一根丑陋的避雷针直指天空。
 

 我远远看着那栋喧嚣的小楼,又抬头看了看阴沉沉、乌云密布的天。一丝风都没有,空气黏稠得如同凝固的油脂。我摸了摸怀里那截“雷楔”,它似乎比平时更冰凉了。一个疯狂的计划在我心中成型。
 

 我绕到周富贵家屋后僻静的角落,那里堆着些杂物。深吸一口气,掏出“雷楔”。青衫人没说怎么引雷,但此刻,强烈的恨意和绝望像一股邪火,驱使我对着周家小楼的方向,高高举起那截黑木橛,用尽全身力气,咬牙切齿地低吼:“雷!劈死他!劈死那个姓周的畜生!”
 

 话音刚落,手里的“雷楔”猛地一烫!像握住了烧红的烙铁!我“嘶”地一声差点把它扔出去。与此同时,头顶厚重的乌云深处,毫无征兆地炸开一道刺目欲盲的血红色闪电!“咔嚓——!!!”一声无法形容的恐怖巨响,简直要把人的天灵盖掀开!那不是雷声,更像是一万个巨大的铁皮桶从万丈高楼同时滚落砸在水泥地上的声音,震得我耳膜刺痛,心肝脾肺肾都跟着一起狂跳!
 

 那道血红色的闪电,粗壮得如同一条发怒的巨龙,不偏不倚,正正地劈在了周富贵家楼顶那个崭新的信号接收器上!耀眼的红光瞬间吞噬了那金属疙瘩,刺目的光芒让所有人短暂失明。
 

 “轰隆——!!!”
 

 紧接着的巨响,带着毁灭一切的狂暴力量。整个小楼剧烈地晃动了一下,楼顶平台被炸开一个巨大的豁口,碎石、砖块、扭曲的金属像烟花一样四处飞溅!浓烟裹挟着刺鼻的焦糊味冲天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