聊斋新介吕士心

第244章 深山夜药铺(第3页)

 “啊——!”另一个喽啰也发出了凄厉的尖叫,完全失去了理智,胡乱地朝着那些飞舞的惨绿光点扣动了扳机!

 砰!砰!

 震耳欲聋的枪声在小屋里疯狂炸响!子弹打在土墙和木架上,激起大片的泥土和碎裂的草药!那些惨绿的光点在气流和冲击下更加无序地狂乱飞舞,如同无数索命的磷火!

 “别开枪!蠢货!是……”王彪到底是见过些血腥场面,强忍着惊骇想稳住局面,但他的怒吼被彻底淹没在同伴的尖叫和枪声里。他自己也慌了,在混乱中,他那道剧烈晃动的手电光柱,下意识地朝着那些飞舞的惨绿光点追逐过去,仿佛想看清到底是什么妖魔鬼怪!

 机会!就在王彪的手电光柱被那些诡异的惨绿光点吸引过去、暴露出他自身位置的瞬间!我全身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老周头白天那句关于隐雾藤的低语如同惊雷般在我脑海炸响:“捏碎了抹一点在眼皮上,雾气在你眼里就跟揭了层纱似的……抹多了?嘿嘿,那你就真成睁眼瞎了!”

 我蜷在筐后的手,一直死死攥着之前掰下准备当武器却没机会用的那截隐雾藤!此刻,我猛地将它塞进嘴里,用牙齿狠狠嚼碎!一股无法形容的、极其辛辣、苦涩、又带着强烈刺激性的汁液瞬间在口腔里爆开,呛得我眼泪狂飙!但我强忍着,将嚼碎的藤渣连同那刺激的汁液,狠狠吐在掌心!然后,用沾满了汁液和碎渣的手掌,不顾一切地朝着王彪那张因惊怒和手电强光而清晰暴露的脸,尤其是他那双瞪圆的、充满戾气的眼睛,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糊了过去!

 “啊——!我的眼睛!”王彪发出了撕心裂肺、不似人声的惨嚎!那混合了隐雾藤强烈刺激汁液和碎渣的糊状物,像一块滚烫的烙铁,猛地捂在了他的眼鼻口上!他手中的猎枪“哐当”掉地,双手本能地、疯狂地去抓挠自己的脸,试图弄掉那让他痛不欲生的东西!他的世界,瞬间只剩下烧灼般的剧痛和绝对的黑暗!他像一头被戳瞎了眼的疯牛,捂着脸在原地痛苦地嚎叫、打转,彻底失去了方向感和战斗力。

 “彪哥!”

 “彪哥你怎么了?!”

 剩下的两个喽啰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彻底吓懵了!看着他们老大捂着脸发出凄厉的惨嚎,看着黑暗中狂乱飞舞的惨绿“鬼火”,听着同伴惊骇的尖叫和回荡的枪声……他们最后一丝凶悍也被无边的恐惧碾得粉碎!

 “鬼!有鬼啊!快跑!”

 不知是谁先喊了一嗓子,如同压垮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三个人,包括那个暂时失明的王彪(被一个喽啰胡乱拉扯着),连滚带爬,如同丧家之犬般,发出惊恐到变调的嚎叫,连地上的猎枪和装猎物的袋子都顾不上了,争先恐后地挤出那扇破败的木门,跌跌撞撞地一头扎进了外面浓稠如墨、仿佛有无数鬼怪潜藏的山林黑暗中,只留下一路仓皇远去的、越来越弱的哭喊和树枝被猛烈刮断的声音。

 小屋里,瞬间死寂。只有空中那些惨绿的荧光点还在缓缓飘落,如同下了一场冰冷的星雨。我背靠着冰冷的土墙,浑身脱力地滑坐到地上,心脏还在胸腔里疯狂地擂动,几乎要破膛而出,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冰冷的汗水浸透了里外衣衫,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刚才那几分钟的生死搏杀,耗尽了我所有的力气和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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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老周头佝偻的身影从另一堆草筐的阴影里慢慢挪了出来。他走到小屋中央,弯腰捡起了那个矮胖子喽啰慌乱中掉在地上的手电筒。昏黄的光柱重新亮起,驱散了一部分黑暗,也照亮了满地狼藉——翻倒的筐篓,散落的草药,墙壁上新鲜的弹孔,还有空气中尚未散尽的硝烟和血腥混合着草药辛香的怪异气味。

 他用手电光扫了扫门外浓重的黑暗,又照了照瘫坐在地上、惊魂未定的我,那张布满沟壑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深深的疲惫。他走到我面前,伸出枯瘦的手,不是拉我,而是稳稳地拿走了我一直死死护在怀里、经历了一场生死劫难却奇迹般完好的蓝布药包。

 “药没丢,”他的声音沙哑得像是砂纸在摩擦,却带着一种奇异的安定力量,“走吧,后生崽。再耽搁,你爷爷等不及了。”他没有多看我一眼,佝偻着背,径直走到那堆草药架旁,极其熟练地从一个不起眼的藤筐里抓出几样干草叶,又从一个陶罐里倒出些暗红色的粉末,和他从我药包里取出的那几味主药混在一起,用一块干净的布重新包好,塞回我手里。这次,药包似乎更厚实了些。

 他不再说话,只是默默地推开那扇已经彻底损坏、歪斜在一边的木门,示意我离开。门外,是黎明前最深沉、最寒冷的黑暗。

 我紧紧攥着那救命的药包,深深看了一眼老周头在昏黄手电光下那佝偻、沉默、如同与这满屋草药融为一体的剪影,喉咙里堵着千言万语,最终只化作带着哽咽的两个字:“……谢谢!” 说完,我一头扎进了寒冷的黑暗,朝着山下村子的方向,发足狂奔。

 回到村子时,天边刚泛起一丝惨淡的鱼肚白。爹在院子里急得像热锅上的蚂蚁,看到我浑身泥土、衣衫破烂、脸上还糊着黑乎乎的东西冲进来,又惊又怕:“守仁!你……你这是……”

 “爹!药!快!”我把那个沾满泥污汗渍、却无比珍贵的蓝布包塞进他手里,声音嘶哑得几乎发不出声,腿一软,直接瘫倒在冰冷的院地上。

 接下来的煎煮、喂药,仿佛是一场无声的拉锯战。爷爷牙关紧咬,药汁喂进去大半都顺着嘴角流出来。爹娘和我轮流守着,用棉签蘸着药汁,一点点润湿他的嘴唇,再艰难地撬开一点牙缝,小心翼翼地滴进去。那混合了夜明草、隐雾藤、寒潭苔以及其他几味辅药的汤汁,呈现出一种诡异的墨绿色,散发着难以形容的、既辛香又苦涩、还带着一丝若有若无寒气的复杂气味,弥漫在整个屋子里。

 时间一点点流逝,从清晨到正午,又从正午熬到了日头偏西。就在我们几乎要被绝望吞噬的时候,炕上一直毫无声息、只有微弱起伏的爷爷,喉咙里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深长的抽气声!紧接着,是一阵惊天动地、仿佛要把整个肺都咳出来的猛咳!

 “咳!咳咳咳——噗!”

 一大口浓稠得如同黑紫色胶冻般的淤血,猛地被他咳了出来,重重地吐在娘及时捧过去的粗瓷盆里!那淤血散发着浓烈的腥臭,颜色深得发黑。

 吐完这口血,爷爷脸上那层笼罩多日的、如同死人般的青灰色,竟肉眼可见地褪去了一些!他急促的喘息也渐渐平缓下来,虽然依旧微弱,却不再像破风箱那样艰难。又过了一会儿,他那紧闭了许久的眼皮,竟然极其轻微地颤动了几下!

 “爹!爹!”我爹李大柱扑到炕边,声音带着哭腔的狂喜,“您……您醒了?感觉咋样?”

 爷爷的眼睛缓缓睁开了一条缝,浑浊的目光先是茫然地扫过屋顶,然后极其缓慢地、艰难地转动,落在围在炕边的我们脸上。他的嘴唇极其轻微地翕动着,发出微弱到几乎听不清的气音:“……药……苦……臭小子……本事……不小……”虽然断断续续,气若游丝,但每一个字都清晰地敲在我们心上!

 “醒了!爹醒了!”我娘喜极而泣,紧紧抓住我的手,那力道大得吓人。

 巨大的喜悦如同温暖的潮水,瞬间冲垮了连日来的疲惫、恐惧和紧绷。我靠着冰冷的土墙,身体慢慢滑坐到地上,看着炕上爷爷那虽然依旧苍白、却明显有了生机的脸,一直悬在喉咙口的那颗心,终于重重地落回了肚子里。紧绷的神经骤然松弛,强烈的疲惫感如同山呼海啸般袭来,眼皮沉重得如同灌了铅,意识迅速模糊……

 这一觉睡得昏天黑地,醒来时窗外已是阳光刺眼。我猛地翻身坐起,第一眼就看向炕上——爷爷靠坐在叠起的被褥上,虽然还很虚弱,但脸上已有了血色,娘正用小勺一点点喂他喝米汤。

 “爷爷!”我扑到炕边。

 爷爷慢慢转过头,看着我,脸上露出一丝久违的、极其微弱的笑意。他伸出枯瘦的手,轻轻拍了拍我的手背,那手的温度虽然不高,却不再是之前的冰凉。他歇了一会儿,积蓄着力量,才用那依旧沙哑、却清晰了不少的声音问:“守仁……那药……里头有夜明草、隐雾藤……还有寒潭苔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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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用力点头:“嗯!爷爷您真神了!就是这几味!可难找了,我是在‘鬼见愁’那边……”

 爷爷浑浊的眼睛里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光芒,像是追忆,又像是惊疑。他打断我,声音很轻,却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肯定:“‘鬼见愁’……那山坳里……是有一间老药铺子……不过……”他顿了顿,目光似乎穿透了墙壁,望向了极远处,“……那铺子……早没了。三十多年前……一场大火……烧得……干干净净……连根梁都没剩下……”

 爷爷的话像一块冰冷的石头,骤然投入我刚刚回暖的心湖!我脸上的笑容瞬间僵住了,一股寒意顺着脊椎猛地窜了上来!大火?烧光了?三十多年前?那……那老周头是谁?那间堆满草药的屋子又是什么?我这两天的经历……难道是……?

 不可能!我下意识地摸向自己的裤子口袋——那里鼓鼓囊囊的。我颤抖着手掏出来,摊开掌心。

 几颗干瘪的、毫不起眼的黑色草籽,静静地躺在我的手心。其中一颗,边缘似乎还残留着极其微弱的、一丝几乎难以察觉的银芒,在窗棂透进来的阳光下一闪,随即又黯淡下去,快得像是我恍惚间的错觉。

 草籽的触感粗糙而真实。我紧紧攥住它们,那微弱的、仿佛错觉般的银芒印记却深深烙进了眼底。窗外的阳光明晃晃地照着院子里的柴垛,爹在院里磨着采药的镰刀,霍霍声安稳又踏实。爷爷靠在炕头,合着眼,胸口缓慢而平稳地起伏着,呼吸声均匀地融入这充满烟火气的早晨里。

 一切都真实得不能再真实。

 可手心里这几粒草籽,还有脑海里那间堆满诡谲草木、在黑暗中飘摇着豆大灯火的老屋,那佝偻如老树根的身影,那些飞舞的惨绿光点,王彪捂着脸的惨嚎……这些画面碎片,带着山涧的寒气、草药的辛烈和枪口的硝烟味,无比鲜活地撞击着此刻的宁静。

 三十年前的大火……爷爷不会记错。那老周头呢?那药铺呢?是山精?是药魂?还是某个守着灰烬不肯离去的……执念?

 我低头,看着掌心那几粒沉默的草籽。它们粗糙的表皮在阳光下,似乎又极其短暂地掠过一丝微不可察的银芒,如同深潭底被惊鸿一瞥的鱼影,旋即沉入更深的幽暗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