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奇遇
初夏的暖风拂过辽阔的草原,迁徙的车队如同一串缓慢移动的珍珠,镶嵌在无垠的绿毯之上。这些日子,仿佛被镀上了一层蜜糖,连空气中都弥漫着慵懒而甜蜜的气息。对于车队的几对夫妻而言,这趟“蜜月之旅”名副其实,充满了风花雪月的情致。
顾远与托娅自不必说,每日如胶似漆,顾远那多智近妖的头脑,似乎全用在了如何逗弄娇妻、变着花样哄她开心上。托娅初为人母的娇憨与日益绽放的少妇风情,在顾远的宠溺灌溉下,愈发迷人。晁豪与林秀儿这对老夫老妻,则像是重燃了爱火,林秀儿泼辣依旧,指挥起晁豪来毫不客气,晁豪却甘之如饴,脸上的傻笑就没断过,仿佛要将之前因战乱分离的时光都补回来。乞答孙乙涵与方锦瑟这对新婚燕尔,则带着青涩的甜蜜,乞答这个熊罴般的汉子,在娇小的方锦瑟面前,温柔得像个孩子,笨拙却无比真诚地呵护着她和她怀中的幼子。
最大的变化,莫过于银兰。在顾远那番振聋发聩的开解和森特勒那不顾一切的炽热追求下,她身上那层经年累月凝结的冰霜,终于开始融化。虽然依旧寡言,但眉宇间那股拒人千里的冰冷疏离淡去了许多,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劫后余生般的平静,以及一丝对未来的茫然期待。她不再刻意避开人群,尤其是女眷们的聚会。
女眷们的“每日茶话会”因此变得更加热闹非凡。林秀儿当之无愧是其中的“最富有经验的”,泼辣大胆,荤素不忌,各种闺房秘事、御夫心得信手拈来,常常把年纪尚小的托娅和方锦瑟羞得面红耳赤,连连讨饶。银兰的加入,起初只是安静旁听,但在林秀儿刻意的“引导”和森特勒那傻小子每日殷勤带来的暖意催化下,她心底深处被压抑多年的、属于女子的那份鲜活也被渐渐唤醒。偶尔,她也能在姐妹们促狭的目光中,红着脸低声说出一两句让林秀儿都拍案叫绝的“至理名言”或带着苗疆风情的“隐晦黄腔”,引得满场娇笑,气氛热烈异常。林秀儿叉着腰,得意地总结:“看见没?咱们姐妹这才是第二战场!别看他们男人在外面五大三粗、凶神恶煞的,到了晚上,还不是照样被咱们拿捏得死死的!” 托娅和方锦瑟一边捂着脸羞叫“坏姐姐带坏我们了”,一边又忍不住竖起耳朵,眼中闪烁着好奇与跃跃欲试的光芒。银兰在一旁听着,苍白的脸上也罕见地泛起淡淡的红晕,嘴角勾起一丝连她自己都未察觉的、极浅的笑意。
顾远的长子顾寤在这段旅程中也成长迅速。顾远并未将他完全圈在舒适区,而是让他跟着赤磷卫的一个小队长,体验真正的行军作息,尽管被特别关照,强度远低于真正的战士。每日天不亮就要起床整理内务,学习辨识方向、观察环境,参与简单的营地巡逻。顾远每天都会抽出固定时间,亲自教导儿子百兽功的基础和一些实用的搏击技巧。乞答孙乙涵更是将顾寤视如己出,每日雷打不动地充当“严师”,用他那套近乎残酷的体能训练方法打磨着这个羽陵部未来的继承人。七岁的顾寤,眼神中已褪去了孩童的懵懂,多了几分坚毅和沉稳,身体素质、反应能力和对命令的理解执行,都已远超同龄的十岁孩子,隐隐显露出虎父无犬子的峥嵘。
相比之下,其他孩子则沉浸在无忧无虑的快乐中。晁豪那对虎头虎脑的双胞胎儿子晁大刀、晁小刀,以及他稍小的女儿晁香儿和小儿子,铁狼那对儿女,方锦瑟襁褓中的幼子,这些小家伙们第一次见识到如此辽阔的天地,沿途的风光在他们眼中充满了新奇。他们或在父母膝下撒娇玩闹,或在侍女的看护下在草地上追逐嬉戏,清脆的笑声如同银铃,洒满了一路。奶娘和侍女们小心翼翼地看护着这群小祖宗,脸上也洋溢着轻松的笑容。顾远看着这一幕,心中充满了对未来的憧憬,私下里已多次向银兰承诺,等到了太子河畔的新寨,一定要为她举办一场盛大隆重的婚礼,风风光光地把她嫁给森特勒。托娅也拍着胸脯保证:“银兰姐姐放心!银家一定帮你办得漂漂亮亮的!比郎君娶我的时候还热闹!” 银兰每每听到,只是微微低头,脸颊微红,不再像以前那样立刻拒绝。
然而,平静而甜蜜的日子,在旅程进行到近一周时,被猝不及防地打破了。
这一日,车队行进到一处两山夹峙的谷地。道路不算宽敞,仅容两三辆车并行。就在车队缓缓通过时,前方探路的赤磷卫快马回报:一支规模极其庞大的“商队”正从对面方向驶来,几乎塞满了整条道路!
顾远立刻策马赶到队前。只见对面尘土飞扬,车马喧嚣,队伍蜿蜒看不到尽头。粗略估计,人数不下数百!更令人触目惊心的是,这支商队的核心并非货物,而是数十辆特制的、带着沉重木栅栏的囚车!囚车如同巨大的兽笼,里面密密麻麻挤满了人!全是女子!
她们中间虽有些衣着性感华丽,但大多衣衫褴褛,甚至有不少近乎赤裸,身上布满了新旧交叠的鞭痕和淤青,神情麻木绝望。虽然个个面容姣好,有汉人面孔,也有高鼻深目的波斯女郎,但眼神空洞,如同被抽走了灵魂的玩偶。木笼子上血迹斑斑,散发着令人作呕的汗臭、血腥和绝望的气息。这是一支来自渤海国、专门从事人口贩卖的魔鬼商队!
领头的是一个身材高大精瘦、皮肤黝黑、眼神如鹰的汉子,穿着渤海国商贾的服饰,腰挎弯刀,骑在一匹健硕的黑马上,正是这支人贩队伍的头脑——任扬。他同样注意到了顾远这支伪装成商队的迁徙队伍。顾远队伍的精良装备、护卫们不经意间流露出的彪悍气息、以及队伍中那些虽然看似普通但气质不凡的马车,都让他敏锐地嗅到了不寻常的味道。这绝不像一支普通的商队!更像是……训练有素的精锐伪装而成!
“难道是契丹王庭派来的奸细,想渗透进渤海国?” 任扬心中警铃大作。他深知渤海国与契丹之间微妙而紧张的关系。阿保机一统契丹八部,建立强权,对周边诸国虎视眈眈,渤海国早已是惊弓之鸟。眼前这支队伍,富庶异常,护卫个个像战士,目标似乎也是深入渤海国腹地,他误判了顾远的方向,由不得他不警惕!
任扬立刻勒住马缰,示意庞大的队伍停下。他带着十几名剽悍的护卫,策马缓缓迎向顾远这边,目光如钩,紧紧锁定顾远。
顾远心中同样警兆顿生!对方人数众多,且明显不是善类。他迅速做出部署,声音低沉而清晰,带着不容置疑的威严:
“乞答!银兰!带领精锐赤磷卫,保护孩子和女眷后撤,退到后方开阔地,结圆阵防御!森特勒,你带人守住侧翼!”
“晁豪!带些人随我上前会会他们!”
命令下达,队伍瞬间如同精密的机器运转起来。女眷和孩子们被迅速护送到后方安全地带,赤磷卫的精锐战士无声地占据有利地形,弓弩上弦,刀剑出鞘半寸,气氛瞬间绷紧到极致。
顾远带着晁豪和几名同样精悍的亲卫,策马迎上任扬。双方在狭窄的道路中央对峙,距离不过十余步。空气仿佛凝固,只有马匹不安的响鼻声和远处囚车中女子压抑的啜泣声。
“前方是哪路朋友?如此阵仗,是要往何处发财啊?” 任扬率先开口,声音沙哑,带着试探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压迫感。他目光扫过顾远英挺的面容和沉稳的气度,心中更是凛然——此人绝非等闲!
顾远神色平静,抱拳还礼,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任扬耳中:“在下顾某,携家眷仆从,迁徙北上。途经贵地,不知是渤海国的商队,多有冲撞,还请海涵。” 他故意模糊了身份和目的地,言语客气,姿态却不卑不亢。
任扬皮笑肉不笑:“迁徙?好大的阵仗。看您属下的身手,可不像是普通迁徙的百姓啊。” 他顿了顿,话锋一转,带着明显的试探和威胁,“此路通往渤海国边境重镇,贵队伍如此精锐,莫不是……另有所图?” 他试图占据心理优势,暗示自己人多势众。
顾远心中冷笑,面上却依旧沉稳:“兄台说笑了。世道不太平,携家带口远行,自然要多带些人手护卫周全。倒是兄台这支队伍,货物……颇为特别啊。” 他目光迅速扫过那些血迹斑斑的囚车,语气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冷意。
言语交锋间,顾远凭借其长期周转各地的敏锐和老辣,迅速捕捉关键信息。他刻意引导话题,很快便从任扬口中套出:对方是渤海国最大的几家奴隶贩子之一,此行正是要将这批“货物”送往契丹左贤王部——即自己原来的月亮湖营地!因为左贤王部在最近一年,凭借其首领顾远的远见卓识和金牧何佳俊的商贸才能,迅速成为契丹最富庶、对外商贸最活跃的部族,是渤海国奴隶贸易最重要的市场之一!任扬此去,正是想与左贤王部建立长期、稳固的“供货”关系,这批女子便是他的“敲门砖”和诚意!
同时,顾远也巧妙地透露了自己是“迁徙”,目的地是契丹辽南境内,并隐晦地暗示了部族的规模,他让任扬误以为他们是某个寻求新牧场的契丹大部族分支,成功打消了任扬关于“奸细”的疑虑。
得知对方目的地竟然是自己的老巢,且是去谈生意的,顾远心中如释重负,但随即涌起一股强烈的厌恶。他看着囚车中那些如同牲口般被关押、伤痕累累、眼神空洞的女子,胸中怒火翻腾!他痛恨这种将人当作货物的勾当,痛恨这吃人的世道!
然而,就在这厌恶感升腾的同时,一个更冷静、更冷酷的念头瞬间压倒了情绪——机会!天赐良机!
他当初绞尽脑汁,之所以选择太子河南下游、草帽顶子山附近作为新家园,其战略考量极其深远:
此地: 依山傍水,易守难攻,土地肥沃,资源丰富,足以养活部族,休养生息。同时远离王庭跳出阿保机的直接控制范围,避免成为王庭倾轧的牺牲品,争取独立发展的时间和空间。
而且此地距离渤海国边境极近!他早就预判到,阿保机统一契丹后,下一步必定剑指渤海国!一旦契丹与渤海开战,这里便是他金蝉脱壳、带领核心部众远遁渤海国的最佳跳板!届时,他可以利用战乱,将部分渤海国土纳入自己的控制,建立一个真正远离阿保机魔爪、与世无争的独立王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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而与渤海国建立稳定、良好的关系,是实施这个长远计划的关键一步!眼前这个任扬,是渤海国奴隶贸易的重要人物,人脉广泛,影响力不小。结交他,就等于在渤海国打开了一扇重要的门!
政治利益 vs 个人好恶。生存发展 vs 道德洁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