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3章 疤的盔甲

庭院里,槐木墩子上那道新鲜的豁口沉默地敞开着,边缘粗粝的木纤维在晨光下微微翘起,散发着苦涩而清冽的香气。顾言拎着斧子走向工具堆的背影沉稳而疏离,留下一个沉静的谜题。斧子敲击硬木的笃实声再次响起,一声,又一声,节奏沉稳,像大地深处传来的鼓点,敲在庭院青石板上,也敲在捧着黄杨木料的念初心头。

 

念初站在原地,小小的眉头紧紧蹙着,像打了一个解不开的结。他低头看看自己木料上那被打磨得光滑圆融的叶脉刻痕边缘——那是他用汗水和酸痛“磨”出来的温润,是爸爸指尖触碰过、宣告“根稳了”的地方。他又看看槐木墩子上那道被斧子劈开的、粗犷而充满撕裂感的豁口边缘。两种边缘,一个光滑如溪流冲刷的卵石,一个狰狞如被巨力撕裂的伤口,如此不同,却又在爸爸沉默的指尖下,被赋予了同等的专注和……意义?

 

爸爸说,树受伤了,不会停。它会顺着伤口长,一层层包裹,挤压,磨平……最后,伤口的边缘,就变成了最硬的地方。

 

就像……就像他磨的那些刻痕?

 

可槐木上这豁口……它明明是被劈开的,是新的伤口啊!它的边缘那么粗糙,那么锋利,和他木料上那温润光滑的刻痕边缘,哪里像了?

 

困惑像藤蔓一样缠绕着念初的小脑袋。他捧着木料,目光在槐木的裂痕和自己的刻痕之间反复跳跃,试图找出那根连接它们的、看不见的线。爸爸刚才用手指抚摸槐木裂痕边缘的样子,是那样专注,仿佛那不是破坏留下的狼藉,而是某种值得细读的……纹理?

 

沈星晚安静地站在一旁,没有打扰念初的思考。晨风吹动她颊边的发丝,带来栀子花若有似无的清香。她的目光温柔地落在念初困惑的小脸上,又投向远处顾言沉默劳作的背影。他正用斧子小心地修整一块用作亭柱加固的木楔,动作精准而利落。阳光勾勒出他肩背绷紧的肌肉线条,每一次挥动都带着沉凝的力量感。她看着,心头那点因斧子寒光带来的不适早已消散,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更深的理解。这力量,这劈开,不是为了毁灭,而是为了重建,为了显露,为了……守护某种更深层的东西?就像他劈开槐木,是为了让念初看见里面的纹理。

 

顾言似乎处理完了手头的木楔。他放下斧子,拿起一块半干的粗布,擦拭着斧刃上沾染的细碎木屑。雪亮的刃口在布料的擦拭下重新焕发出冷冽的光泽。他没有立刻回来,而是走向木亭的另一根柱子。那根柱子底部靠近地面的地方,有一块颜色比周围略深、纹理也略显纠结的区域,那是多年前修补过的痕迹。顾言在柱子前蹲下,伸出宽厚的手掌,带着一种近乎抚慰的力道,缓缓摩挲着那块修补过的区域。他的动作很慢,指尖感受着新旧木料交接处细微的起伏和纹理走向的变化,眼神专注而沉静,仿佛在与这沉默的柱子进行着一场无声的对话。

 

念初的目光被爸爸的动作吸引了。他看着爸爸的大手在那块颜色略深、纹理纠结的木头上摩挲,那专注的神情,和他刚才抚摸槐木裂痕边缘时一模一样!那块地方……念初记得,爸爸很久以前说过,是亭子刚建好时被暴雨冲倒的树砸伤过。后来爸爸用新的木头修补好了。当时他只觉得那补丁有点丑,破坏了亭子整体的流畅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