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茶烟透骨(第2页)
晨光漫过茶垄时,阿梨发现西坡老茶树新抽的芽尖蔫了。断茬处渗出的浆液结成琥珀珠,指腹轻触竟与道夫掌心的旧痂同温。开发商雇的工人正在山腰拉铁丝网,惊飞了梁间孵雏的家燕。
道夫夜巡时在祠堂墙角拾到半截烟杆,铜嘴处镶的纹路竟与阿梨家破苇笠的系绳纹样暗合。阿爷在里屋咳嗽着漏了句:"当年你爹悔就悔在..."话音被夜雨绞碎,道夫摸着烟杆裂痕,忽觉指腹刺痛——旧伤处渗出的血珠,正与阿梨晨起采茶时被锯齿草划破的位置相契。
暴雨连下三日,老茶房梁柱洇出陈年水痕。瞎子阿婆的杉木杖突然点在东墙霉斑处:"这痕是你阿娘怀你那年洇的..."阿梨踮脚细看,霉斑走势竟似婴儿蜷缩的轮廓。道夫冒雨送来新编的斗笠,帽檐处续的竹篾纹路,与她袖口补丁针脚如出一辙。
山洪预警传来那日,两人蹲在溪畔固堤。道夫虎口旧痂被石块磨破,血珠混着雨水坠入溪流,竟凝成颗浑圆茶籽。阿梨腕间银镯遇水发涩,刮蹭间在青石板上刻出北斗残痕。瞎子阿婆倚着门框嗅风,灰白发丝里缠的红绳突然崩断,绳结走势恰似二十年前山洪的流径。
晨光爬上竹篾窗格时,茶阿梨正蹲在灶前挑拣野菊。瞎子阿婆摸索着将晒干的艾叶捆成结,忽然停住动作:"西坡第三棵老茶树底下,埋着你阿爹的烟荷包。"老人布满裂口的指尖在晨光里泛着茶锈色,腕间褪色的红绳已与皱纹融为一体。
道夫踩着露水来送新编的斗笠,见阿梨正在井台搓洗衣衫。粗布袖口在青石板上磨出细碎声响,水波荡开他昨夜留在石缝间的野菊饼碎屑。"尝尝今春头茬银针。"他摘下斗笠倒扣在石栏上,里头兜着用芭蕉叶裹的茶芽,露水还在茸毛间打转。
学堂梁间的燕巢新添了雏鸟,细弱啼鸣混着翻书声。阿梨正摹写《茶经》里的焙青要诀,道夫忽然推过半块烤得焦脆的茶米饼。咬开时茉莉香混着崖蜜甜,饼芯却藏着片陈年普洱——恰是她阿爹生前最爱的老茶。抬眼见他虎口结痂处沾着竹篾碎屑,形状竟与米饼裂痕暗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