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忆记该凌

第11章 檐漏针(第3页)

 阿梨递姜汤的粗陶碗晃了晃,汤面浮着的茶梗打旋。瞎子婆婆耳贴渗水的墙:“这缝里有你爹唱《揉青谣》的声气。”道夫颈间铜钱滑出衣领——钱孔嵌的茶籽已抽两片嫩叶,叶脉走势竟似契约蛀痕。

 夜雨漏进陈年茶匾,积水映出摇晃的灯影。阿梨翻出爹留下的蓑衣补洞,针脚忽被道夫接过去。少年粗指捏着细针,靛蓝线头在破洞间穿梭如鱼,补丁纹路却歪成个“留”字。

 界桩旁倒伏的茶树断口结出灰白痂。阿梨采晨露时,见道夫蘸露在青石写“守”字,水痕未干就被皮尺工头踩碎:“这字抵不过推土机一铲!”

 银镯从阿梨腕间褪下,塞进工头掌心:“抵这坳的茶青钱。”镯身忍冬纹压进男人厚茧,勾起他模糊记忆——童年病中母亲用银匙喂药,匙柄也是这般花纹。皮尺松了劲,道夫虎口旧痂在争执中崩裂,血珠滚入石缝,“守”字在青苔底洇成暗红。

 散学钟声混着推土机轰鸣。道夫扑向晒茶架护住秋茶,铁铲掀起的泥浪灌满他草鞋。阿梨蹲身替他刮泥,指甲忽在鞋底触到硬物——是祠堂瓦当残片,背面契约显出新蛀痕:恰似工头皮鞋踩出的泥印。

 连阴雨泡软祠堂门槛。道夫爹的牛皮靴踹开门时,供桌底下突然滚出铁盒。生锈盒盖震开,靛蓝裹脚布里缠着把铜钥匙——匙头忍冬纹与阿梨银镯同源。

 “跟我走!”男人攥着合同拍在供桌。道夫突然掀翻供桌,空心桌腿裂处飞出雪片似的残契,每张背面洇着茶渍写的“守”字。油灯将尽时,阿梨摸出瓦当残片按向铁盒,契约蛀痕与盒面锈纹严丝合缝。

 瞎子婆婆的杖尖忽点向暴雨如注的门外:“井台青苔……”众人回头刹那,道夫染血的手攥紧阿梨执钥的手。铜钥匙插进铁盒锁孔那瞬,老井突然腾起水雾,雾中浮出光绪年间立契场景——签约人拇指的螺纹,竟与道夫爹掌茧一模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