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章 断锄吟(第3页)
申时阴云压断晾茶竿。道夫攥着断竿冲向祖坟,草鞋陷进泥里那刻,鞋底光绪茶种爆出嫩芽缠住只铁皮盒。盒面“上海饼干”字样已锈蚀,里头塞着团霉变的脐带。少年撬开盒盖,绒布衬底竟绣着娘亲的守山阵——那经纬脉络,与阿梨补他篾笠的篾丝走势同源同脉。
祠堂地砖渗出冰晶,凝成带螺纹的茧形。阿梨解下银镯按向冰晶,忍冬纹啮合刹那,瞎子婆婆突然颤吟:“烛影斜,孽债现。”道夫怀里的脐带团应声舒展,绒布间滚出枚黄铜钥匙——齿痕与老宅梁柱悬的守山锁严丝合缝。
夜雨凿穿灶房屋顶时,道夫在补爷爷的毡帽。锥尖刺透帽檐那刻,阿梨正借着烛光糊窗纸——油灯忽爆灯花,焰心浮出张全家福。穿的确良衬衫的男人搂着抱婴孩的妇人,妇人鬓角银簪尖正对镜头,簪身忍冬纹里藏着半枚茶蛊卵。
“你娘怀你时焙的蛊。”爷爷的烟杆指向祖坟新裂的碑,“说蛊醒那日,戴金丝镜的都得偿债。”烛泪滴在照片上,将开发商倒映在玻璃窗的脸灼出焦洞。道夫忽将断锄柄塞进阿梨掌心,木柄裂缝里的银屑突然游动,在窗纸烛影里拼出“偿”字初形。
烛火将熄时,老宅传来锁芯转动声。茶阿梨将茶籽塞进道夫衣袋,瞥见他锁骨下蠕动的胎记——那是脐带灰烙的守山印。少年突然抵住她扶门框的手:“那钥匙...”话音被梁柱坍塌声斩断。
烟尘里山青松举着蜡烛,火苗舔舐契约复写纸。开发商的金丝眼镜反着冷光:“山工头立大功啊!”道夫掌心的断锄突然嗡鸣,刃口银纹游出百只茶蛾,直扑男人手中跳动的火苗。
毒泉水骤结薄冰。山青松哆嗦着掏打火机,火石擦出的火星遇风暴长,竟化作光绪茶商的虚影。瞎子婆婆的盲杖花轰然炸裂,花瓣里飞出带金边的蛊王,翅刃削向开发商后颈——衣领豁口露出的刺青,竟与百年前契约骑缝章别无二致。
“债该清了...”男人嗓音发黏,复写纸却被蛊王翅风扇向半空。茶阿梨腕间银镯自行崩解,十二道银针钉穿纸页。道夫高擎断锄,刃口银髓簌簌滴落,露出娘亲熔在铁骨里的血书:“烛烬孽消”。
暴雨劈开祠堂瓦顶时,少年听见自己血脉的嘶吼。那声响混着沪上脐带绒、梨山烛泪痕、还有阿梨缠在他锄柄的银发,在银针贯穿契约的瞬间,筛下百年茶劫最后的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