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00 章 戒心
颜浣月放下小蒲扇,将左手上的白纱布紧了紧,而后提起药炉上的小瓦罐,将熬得滚烫的汤药倒进一旁的白瓷碗中。
褐色汤汁咕嘟着白烟撞进一片冷清的瓷白中,苦涩的药味扑面而来。
她呛得鼻腔一苦,连口中也泛起了一股淡淡的苦味。
她往日只顾着熬好药去喂给病人,这苦味她以往并未发觉。
可今日这艰涩之气却犹为明显,压抑得难以忽视。
客栈单薄的窗纱内隐约可以看得见屋内的几个人影,却一派寂静,除了几声咳嗽,便没有什么额外的声响。
颜浣月端着客栈里老旧的木托盘走到门前,轻轻推开门走进房中,又转身将门关上。
韩霜缨与苏显卿立在门边的小方桌旁,齐齐望向她,下一刻,又转头看向床边。
床边的暗蓝帷帐用铜钩挑着,裴寒舟坐在床边的椅子上。
一身素衣,未戴冠佩,神色沉静,眉目之间却沾染着几分少见的疲惫。
颜浣月说道:“掌门真人,药熬好了。”
裴寒舟略微颔首,对床上的人低声说道:“起来喝药。”
裴暄之躺在软枕上,侧首看着端药而来的人,又收回目光,看着床上方的暗蓝帐子,咳嗽了好一会儿。
既不起身喝药,也不开口说话。
他薄薄一个人躺在那里,除了偶尔长睫颤动,连呼吸都不明显,一副清冷疏淡,不与尘世相染的神态。
裴寒舟回首看了一眼立在他身后的颜浣月,又转头垂眸看向床上一声不吭的逆子,沉声说道:“先起来喝药。”
裴暄之躺在床上看着裴寒舟身后的颜浣月,目光落在她绑着纱布的左手上,咳嗽了几声,声音有些嘶哑,“苦......”
颜浣月低眉敛目,将药放到床边的小几上,轻声说道:“我去拿蜜饯。”
说罢转身往桌边走,身后裴暄之清清淡淡地说道:
“父亲,您问的话我实在想不起来了,我不清楚我是如何从明德宗离开又出现在鬼市的,至于这次又是如何从旁人手中脱身拿到界灵的,我也不记得了。”
“我连随您去天衍宗的事都记忆模糊,若我当真有什么令人怀疑的地方,不如将我送回长安吧,也免得为害他人,惹您生气。”
裴寒舟波澜不惊地说道:“你长安的养父母都已过世。”
裴暄之忽地睁大双眼,茫然地像个孩子,震惊与不敢置信划过他的眼眸。
许久,他缓缓阖上双眼,长睫颤颤,两行清泪自眼尾淌入鬓间。
情虽悲切,他却极为克制安宁,声音沙哑之间尽是寒凉清冷,“如此说来,这茫茫世间,我当真是个无所依凭,任人欺凌的孤儿了......”
裴寒舟抬眸静静地看着他闭目淌泪的模样,心口像是被细细的针狠狠扎了一下。
“暄郎,你当真忘了吗?”
裴暄之抬袖抹了抹眼睛,又将手腕压在双眼上抵着泪痕,带着鼻音,凉凉地说道:“若裴掌门不信,自我到天衍宗之日起,搜魂便是。”
“好,如此,日后倒也可免他人口舌,只是你要吃些苦头,不过为父会补齐你因搜魂所致的神魂缺失,若你当真都忘了,以后只好生待在宗门便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