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傩面之下·无声证言
浓重的湿气携着山林的寒意,如同冰冷的潮水,无声地漫过古老的村落,将那座孤零零的古戏台浸染得愈发阴森。
戏台前临时支起的几盏强光灯,像几颗倔强的星辰,
在无边的昏暗中撕开几道惨白的光域,照亮了苏瑾和她那个如同微型堡垒般的银色手提箱。
临时检验点设在戏台侧面一处相对干燥的石阶平台上。
苏瑾套着一次性蓝色防护服,戴着口罩和双层乳胶手套,整个人被包裹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冷静到近乎冷酷的眼睛。
她的动作精准、高效,带着一种近乎苛刻的秩序感。
强光灯下,那件染血的“仙姑”戏服被平铺在一块巨大的、无菌的透明塑料布上,
像一片凝固的血湖,散发着陈旧而刺鼻的铁锈气味。
陈墨坐在旁边一块磨得光滑的青石上,手里端着那个旧搪瓷缸,缸里的浓茶己经续了几次,颜色深得像酱油。
他沉默地看着苏瑾工作,眼神深邃,偶尔啜一口茶,苦涩的滋味似乎能帮他驱散山间渗骨的寒意和案件带来的沉重迷雾。
方哲则在不远处,借着灯光,正耐心地和草谷坡的老村长以及另外几个被请来的、胆子稍大的老人低声交谈着,
他的笔记本摊在膝盖上,笔尖沙沙作响,记录着关于傩戏、关于戏班、关于那些“老辈人传说”的只言片语。
林风蜷缩在石阶下的阴影里,背靠着一根冰冷的石柱,腿上架着笔记本电脑。
屏幕幽光映着他专注而略显疲惫的脸。
他正利用县局提供的有限基站数据,结合下午无人机发现的踩踏痕迹方向,构建戏班成员手机信号最后可能的移动模型。
手指在键盘上飞舞,偶尔停下来,皱着眉头盯着屏幕上复杂的数据流和地图标记。
“陈老,方哥,”林风突然抬起头,声音带着熬夜的沙哑和一丝困惑,“信号轨迹…有点怪。”
陈墨和方哲的目光同时投向他。
“说。”陈墨的声音低沉。
“按照踩踏痕迹的方向,是沿着那条土路往野狐岭方向去的。
基站信号显示,手机最后消失的区域也大致指向那里。”
林风推了推滑落的眼镜,
“但是…信号不是同时消失的。有先后顺序,时间间隔…不太规律。
而且,信号强度在消失前,衰减得…很诡异,不像单纯是进入信号盲区,倒像是…被什么东西干扰或者屏蔽了,断断续续的。”
“干扰?”方哲放下笔记本,“山里信号本来就差,加上天气…”
“不像自然衰减。”林风摇头,语气带着技术宅特有的固执,
“模型显示有异常波动点。我怀疑…有外部信号干扰源存在过。需要更精细的数据和现场实地探测才能确认。”
陈墨若有所思地点点头:“记下这点。继续追踪轨迹,干扰源也纳入考虑范围。”
就在这时,一阵沉重而略显疲惫的脚步声伴随着竹叶被粗暴拨开的哗啦声,由远及近。
雷震高大的身影从竹林边缘的黑暗中浮现出来。
他浑身上下沾满了泥点,冲锋衣下摆和裤腿上还挂着湿漉漉的草叶和几根坚韧的藤蔓,脸上蹭了几道黑灰,额角挂着汗珠,眼神里带着一股搜寻未果的烦躁和一丝不易察觉的憋闷。
“他娘的!”
雷震一屁股坐在陈墨旁边的石阶上,震得地面似乎都颤了一下。.白?马¢书+院¨ ^哽^芯!嶵\快-
他抓起旁边地上一个军用水壶,拧开盖子,咕咚咕咚灌了好几大口,才重重地呼出一口浊气,
“林子太密了!那破路,下了雨跟泥塘似的!痕迹进了林子不到一里地,就被落叶和烂泥盖得差不多了!”
他抹了把脸上的汗水和泥灰混合物,结果越抹越花,配上他那一身狼狈,活像刚从泥潭里捞出来的战车。
“无人机指的方向没错,我们顺着摸过去,找到几处被踩断的枯枝和压倒的灌木,方向确实是往野狐岭那边。
但再往里,林子深得鬼都钻不进去,天又黑透了,痕迹彻底断了!连个屁都没找到!”
他懊恼地捶了一下自己的大腿,泥点飞溅。
几滴泥点好巧不巧,朝着苏瑾的方向飞去。
苏瑾仿佛背后长了眼睛,在那泥点即将飞入她的“无菌领域”时,身体极其敏捷地向旁边侧移了半步,同时头也不抬,清冷的声音透过口罩响起:
“雷震同志,请注意你的生物污染半径。以及,建议清理体表附着的腐殖质和潜在寄生虫载体后再靠近检验区域。”
她手中的镊子正小心翼翼地夹起血衣领口处一根几乎看不见的纤维。
雷震的动作瞬间僵住,举着的水壶停在半空,脸上的表情精彩纷呈
先是错愕,随即是恼火,最后变成一种“老子累死累活钻林子回来还要被嫌弃”的憋屈。
他瞪着眼看向苏瑾那包裹严实、一丝不苟的背影,又低头看看自己满身的泥泞,一口气堵在胸口。
旁边的方哲赶紧打圆场,忍着笑递过去一包湿纸巾:
“雷子,辛苦了辛苦了!快擦擦。苏博士也是为物证安全考虑,理解,理解。”
他转头又对苏瑾笑道,
“苏博士,雷警官可是深入虎穴,为我们探明了路,功不可没啊!”
苏瑾没接话,只是将提取的纤维放入一个新的物证袋,封好,贴上标签。
动作行云流水,仿佛刚才那小小的“泥点危机”从未发生。
陈墨放下搪瓷缸,看向雷震:
“路上有没有发现遗落的东西?或者…感觉哪里不对劲?”
雷震接过方哲的湿纸巾,胡乱地擦着脸,没好气地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