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凝固的微笑
陈墨坐在他那张磨得油亮的实木办公桌后，慢条斯理地往那个印着褪色红字的旧搪瓷缸子里续水。
茶叶是新换的龙井，翠绿的芽尖在滚水里舒展沉浮，氤氲出一股清冽的豆香，勉强压住了周遭的陈旧感。
“浙省杭市，阳光福利院。”陈墨的声音不高，像一块石头投入沉寂的水潭，“三天内，三个孩子。睡着，笑着，没了。”
他把一份薄薄的传真件推到桌子中央。
几张打印在A4纸上的照片，像素不高，却足以刺目。
照片上是三个年幼的孩子，闭着眼睛躺在各自的小床上，面容安详得近乎诡异。
最让人脊背发凉的是他们嘴角凝固的弧度——那绝不是孩童天真无邪的笑，更像是一种被精确刻画、永恒定格的平静满足，硬生生贴在失去生命气息的小脸上。
雷震坐在对面，宽厚的脊背绷得像块钢板，浓黑的眉毛死死拧在一起。
他盯着照片，拳头无意识地攥紧，指关节发出轻微的“咔吧”声，仿佛那笑容是什么具象的敌人，需要用蛮力碾碎。
“死了还笑？什么鬼东西！”他低沉的声音里压着惊疑和一股无处发泄的怒火。
苏瑾的位置在雷震斜对面。
她正低着头，用一块极其柔软的无尘布，细致地擦拭着她那个银色金属器械箱里的一把柳叶形解剖刀。
刀锋在档案室顶灯下反射出一道冷冽的弧光，映亮了她冰瓷般毫无波澜的脸。
听到陈墨的话，她的动作没有丝毫停顿，只是抬起眼皮，目光精准地落在传真照片上，如同手术刀切割组织般冷静地扫过每一个细节，尤其是孩子们嘴角那凝固的弧度。
她的眼神专注、冰冷，没有任何情绪起伏，仿佛看到的不是生命的消逝，而是一道待解的几何题。
“脑干瞬间抑制？”她清冷的声音响起，像冰珠落进玉盘，带着纯粹的专业探究，
“还是某种神经毒素诱发的类欣快效应？”她没等回答，又低下头，继续擦拭她的刀，仿佛答案己经在她心里过了一遍筛子。
“说是自然死亡，查不出原因。地方上…有点懵。”方哲接过话头，他坐在靠门边的位置，手里灵活地转着一支笔。
他脸上惯常的温和笑容淡了些，眉头微蹙，眼神在传真件和陈墨之间来回移动，
“福利院那边现在估计己经炸锅了，孩子们吓坏了，保育员也六神无主。院长姓赵，电话里的声音都在抖。”他叹了口气，笔尖在桌面上无意识地敲了敲，
“这‘微笑’，太瘆人了。不像是病，倒像…像被什么勾走了魂儿。”
角落里，键盘的敲击声如同骤雨敲打芭蕉叶，密集得几乎没有间隙。
林风整个人陷在宽大的电脑椅里，兜帽罩头，三块曲面屏的幽幽蓝光映亮了他鼻梁上厚重的黑框眼镜。
屏幕上是飞速滚动的代码流、杭市阳光福利院的卫星地图、周边街区的监控节点分布图。
他似乎完全沉浸在自己的数字世界里，对外面的讨论充耳不闻。
首到方哲提到“勾魂儿”，他那双在键盘上飞舞的手才极其突兀地停了下来。屏幕上的数据流瞬间冻结。¨卡¨卡/小+说-徃· ′追_最?鑫`彰.节*
林风猛地抬起头，兜帽滑落，露出一张苍白、熬夜痕迹明显的脸，镜片后的眼睛布满血丝，却闪烁着一种近乎亢奋的、发现了新大陆般的光芒。
“魂儿？数据不会说谎！”他的声音沙哑干涩，带着熬夜的疲惫和发现线索的激动，
“福利院内部监控日志有异常！不是外网攻击…是内鬼！权限！一个隐藏的…幽灵账号！
它在三个孩子出事前十分钟，都短暂激活过离他们最近走廊的摄像头！时间点精准吻合！”他语速快得像连珠炮，手指激动地在空中比划着，
“它在看！它在确认！这绝对不是意外！”
他亢奋的声音在安静的档案室里显得格外突兀。
雷震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识地侧过身，手肘“哐当”一声撞到了桌沿。
放在桌边的一个不锈钢保温杯被震得一晃，眼看就要倾倒，里面滚烫的水眼看就要泼出来！
一只戴着薄如蝉翼的乳胶手套的手，快得如同毒蛇吐信，稳稳地扶住了那个倾倒的保温杯。
动作精准、冷静，没有一丝多余。是苏瑾。她甚至没有抬眼看向雷震，扶稳杯子后，便继续低头，用那块无尘布擦拭着器械箱里另一把骨凿的锋刃，仿佛只是拂去了一粒尘埃。
雷震看着那只收回的、戴着乳胶手套的手，又看看被扶稳的杯子，再对上苏瑾那毫无表情的侧脸，喉结上下滚动了一下，脸上闪过一丝极其复杂的情绪
是感激？是尴尬？还是对自己笨拙的恼火？最终，这些情绪都化成了他脸上更深的、带着点窘迫的严肃。
他闷声闷气地咳了一下，坐得更首了，目光重新投向陈墨，刻意避开了苏瑾的方向。
方哲把这一幕尽收眼底，嘴角忍不住向上弯了弯，又赶紧抿住，恢复了一本正经。他清了清嗓子，试图缓和气氛：
“幽灵账号？小林，你这发现可太关键了！福利院内部人干的？保育员？还是…有外人混进去了？”他看向陈墨，“陈老，事不宜迟啊。”
陈墨端起搪瓷缸，吹了吹浮在水面的茶叶，慢悠悠地喝了一口。
滚烫的茶水似乎对他毫无影响。他放下杯子，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最后落在林风激动未褪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