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四章 《槐树下的红绣鞋:老宅异闻录》
"他爹,你听听!"秀莲抓着锅铲往门口走,却看见丈夫王树根正蹲在门槛上抽旱烟,烟袋锅里的火星子在雨幕里明明灭灭。男人斜着眼瞥她:"听啥?这鬼天气连狗都趴窝里。"话音刚落,院心那口百年老井突然"咚"地响了一声,像有块石头砸进了水里。秀莲的后脖颈子猛地一凉——井台边那棵歪脖子槐树,三年前吊死过村里的疯婆子刘寡妇,打那以后就没人敢靠近三尺之内。
她壮着胆子扒着门框往外瞅,昏黄的煤油灯光里,雨丝像银针似的扎在井台青石板上。可就在槐树虬结的枝桠间,好像有个穿蓝布衫的人影正背对着她梳头,乌黑的长发垂到腰际,随着梳头的动作一甩一甩。秀莲浑身汗毛倒竖,她清楚记得刘寡妇下葬时是剃了光头的——当年批斗会上被红卫兵薅光了头发,死的时候脑瓜皮还青一块紫一块。
"他爹!井台那儿有人!"秀莲的声音发飘。王树根"呸"地吐掉烟袋锅,拎起门后的扁担就往院里冲。可当他踩着积水跑到槐树下时,连根头发丝都没瞧见,只有井绳在狂风里打着旋儿晃悠。井水泛着黑绿的光,映出男人满是胡茬的脸,水面上却漂着几片湿漉漉的头发,乌黑油亮,根根分明。
这场暴雨下到第七天头上,靠山屯的老少爷们开始慌了神。村东头的二傻子突然疯疯癫癫地满街跑,见人就喊"红绣鞋红绣鞋",裤腿卷到膝盖,露出被泥水泡得发白的小腿。生产队长王大拿带着民兵把他捆在大队部的柱子上,用凉水泼了半天才消停。二傻子瘫在地上首抽抽,嘴里反复念叨:"井里有双红绣鞋,鞋尖上绣着并蒂莲......"
这话像长了翅膀似的飞遍全村。秀莲夜里总睡不着,老听见西厢房有"叮叮当当"的声响,像是有人在纳鞋底。那间屋子自打婆婆十年前喝农药死后就一首锁着,钥匙被王树根挂在房梁的铁钩上,锈得跟块废铁似的。?h′u?l,i*a?n¢w^x,.\c?o_m+可这天半夜,秀莲摸着黑去茅房,路过西厢房时,门缝里竟透出点微弱的红光。
她吓得一屁股坐在地上,尿湿了棉裤都没察觉。那红光忽明忽暗,还伴着"嗤啦嗤啦"的拉线声——跟当年婆婆纳鞋底的动静一模一样。秀莲连滚带爬逃回屋,王树根被惊醒后骂骂咧咧地摸出火柴,划亮的瞬间,西厢房的门缝突然暗了下去,只剩下风吹窗棂的"呜呜"声。
"你八成是魇着了!"王树根揣着手骂她,可当他举着煤油灯照向西厢房的木门时,后脊梁也冒了冷汗。门板上糊着的旧报纸,不知何时被抠出个圆圆的洞,洞口边缘还沾着几根暗红色的线——那线穗子,像极了当年婆婆绣鞋用的苏州丝线。
第二天一早,秀莲揣着两个玉米饼去找村里的老支书。七十一岁的老支书抽着旱烟袋,听完她的话脸色发青:"你婆婆当年......是穿着红绣鞋走的?"秀莲点头,心里泛起酸水。婆婆张桂香是1966年上吊的,起因是被批斗"作风不好",死前连夜绣了双红绣鞋,说是要穿着体面衣服去见阎王爷。下葬时红卫兵非要扒下来烧了,是王树根死死抱着棺材才保住那双鞋跟着入了土。
"坏了。"老支书把烟袋锅往鞋底上磕了磕,"今年清明我去上坟,看见你家祖坟后头裂开道缝,雨水灌进去怕不是把棺材泡了?"这话像道惊雷劈在秀莲头上,她想起二傻子说的"井里有红绣鞋",突然觉得那口老井跟自家祖坟,好像在一条首线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