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雪夜奉天》

 腊月二十三的小年,奉天市飘起了头场冻雪。?w_a~n,b!e?n`g_o^.?c/o~m*我缩着脖子钻进202路电车时,车窗上的冰花正以肉眼可见的速度蔓延。车长老李头裹着军大衣,铜烟袋锅在昏暗里明明灭灭:"小林啊,今儿个别去铁西了,那边老楼区要停电检修。" 

 我呵着白气把相机塞进背包:"李叔,就差最后几张拆迁前的照片了。"背包里的老式胶片相机是父亲留下的遗物,金属外壳被体温焐得温热。三天前报社接到匿名信,信封里只有半张泛黄的老照片——1983年的铁西工人文化宫,台阶上站着七个穿工装的年轻人,第六个位置却空着,雪地上只有一串深不见底的脚印。 

 电车在冰封的铁轨上吱呀作响,过了兴华街就钻进了老楼区。六层红砖楼像被冻僵的巨人,墙皮剥落处露出灰黑的砖骨,阳台上的冰棱垂成水晶帘幕。我踩着没过脚踝的积雪走到37号楼前,铁门上的"拆"字被风雪啃得模糊,门环上挂着的红绸布冻成了暗红色的冰壳。 

 钥匙插进锁孔时发出冰裂般的脆响。这是拆迁办老张给的备用钥匙,据说原主是1987年搬走的钳工老王头。推开单元门的瞬间,一股混合着煤烟和铁锈的寒气扑面而来,楼梯间的声控灯接触不良,红光在雪雾里明明灭灭,照见墙上泛黄的标语:"大干一百天,争当生产标兵"。 

 三楼左转第二户就是目标。防盗门把手上缠着几圈细麻绳,结着霜花的猫眼后似乎有微光一闪。我深吸一口气转动钥匙,门轴发出拉锯般的呻吟,门楣上突然落下什么东西,啪嗒一声砸在肩头——是串冻硬的山楂糖葫芦,糖壳崩裂处露出暗红的果肉,在雪光反射下像凝固的血珠。 

 客厅窗户糊着报纸,积雪从窗缝灌进来,在水泥地上织出白色蛛网。.白?马¢书+院¨ ^哽^芯!嶵\快-我打开应急灯,光柱扫过蒙尘的五斗柜,镜子里突然晃过个黑影。我猛地转身,只有墙角的老式座钟在咔嗒作响,钟摆停在三点十七分,玻璃罩里积着半寸厚的灰。 

 "谁在那儿?"我抄起相机对准阴影,快门声在空屋里格外刺耳。胶片卷转动的沙沙声中,墙角的煤炉突然发出红光,炉口的铝壶开始咕嘟作响,壶嘴里飘出的白汽在冷空气中凝成白雾,渐渐聚成个模糊的人形。 

 应急灯光柱突然熄灭,黑暗中传来金属摩擦声。我摸出火柴划亮,橘黄色的火苗里,五斗柜上的相框正在融化——玻璃表面的冰霜化作水珠滚落,露出里面的照片:七个穿工装的年轻人站在文化宫台阶上,第六个位置站着个穿蓝布棉袄的姑娘,梳着两条麻花辫,右手攥着串糖葫芦,糖渣正往下滴落。 

 "这不可能......"我颤抖着拿起相框,木质边框冻得刺骨。照片右下角的日期清晰可见:1983年12月24日。三天前收到的匿名照片上,这个位置明明是空的!火柴烧到指尖时,相框突然变得滚烫,我脱手将它摔在地上,玻璃碎裂的瞬间,照片里的姑娘突然眨了眨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