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七章 《白山夜路》(第2页)
“啥时候做的?”朝鲜女人追问,眼睛首勾勾的。
“去年……去年清明。”姑娘的声音越来越小。
我心里咯噔一下——清明做红鞋?这可不是好兆头。爷爷说过,给活人穿的鞋不能用全红的缎面,尤其是清明、冬至这种日子,容易招“东西”。
这时过道里的白布包突然动了一下,像是有什么东西在里面翻身。那个搭车的男人睡得正香,呼噜声打得震天响。我壮着胆子往布包底下瞟了一眼,看见那只解放鞋的鞋带松了,露出半截脚踝,皮肤白得像雪,根本不像刚死的人。
“咔嚓。”车顶突然传来一声脆响,像是树枝断裂的声音。老周猛踩刹车,我们几个都往前扑去。红棉袄姑娘的绣花鞋掉了一只,滚到过道里,正好停在白布包旁边。
“谁?!”老周抄起扳手就下了车。·零′点,看*书¢ _勉_沸`粤^独~月光下,我看见车顶蹲着个黑乎乎的东西,像只大猴子,正低头啃着什么。等老周举起扳手,那东西“嗖”地一下窜进树林,带起一片雪雾。
“妈的,是山狸子。”老周骂骂咧咧地上车,“把车顶的雪都扒开了。”
我捡起那只绣花鞋,突然发现鞋头的并蒂莲变成了白色,针脚像是被水泡过似的,晕开一片模糊的印记。再看红棉袄姑娘,她正盯着车窗发呆,玻璃上不知何时映出个穿红鞋的女人影子,梳着发髻,脸上一点血色都没有。
搭车的男人在第九道弯下了车。他扛起白布包时,我看见布角掀开个缝,里面根本不是棺材,而是一捆砍好的松木,木头缝里塞着些黄纸和香灰。
“谢了师傅!”男人把松木扛到肩上,转身就往雪地里走。他的脚印深一脚浅一脚,奇怪的是,每走三步,就会回头看一眼客车,眼睛在月光下闪着绿光,像刚才那只白狐。
等他走远了,老周才骂了句:“妈的,骗老子!这哪是下坎子村,这是乱葬岗!”
我探头往窗外一看,果然看见路边立着块歪脖子石碑,上面刻着“下坎子烈士陵园”,碑前的雪地上插着些烧剩的香,被风吹得东倒西歪。
“他……他不是说拉他哥回去办丧事吗?”红棉袄姑娘声音发颤。
“拉个屁!”老周狠狠砸了下方向盘,“那是给山神爷上供的!松木里塞纸钱,是给‘山魈’引路的!”
话音刚落,车厢里突然响起个女人的笑声,尖细得像指甲刮玻璃。我浑身汗毛都竖起来了——刚才明明只有七个乘客,加上司机和那个搭车的,总共九个,可现在……我数了数座位,竟然坐了十个人!
多出来的那个,正坐在最后一排靠窗的位置,穿着件洗得发白的蓝布棉袄,头发乱糟糟地遮住脸,露出一截惨白的脖子。她脚上穿着双红绣花鞋,鞋头的并蒂莲在月光下闪着诡异的光。
客车在盘山路上转了不知多少圈,仪表盘上的里程表像疯了似的倒着走。窗外的景色越来越熟悉,那块“三道弯”的石碑我们至少见过五次了。
“鬼打墙了……”戴狗皮帽子的老头叹了口气,从花布包袱里掏出三炷香,“老周,停车。”
老周早没了刚才的狠劲,手抖得连方向盘都快抓不住了:“大……大叔,这能行吗?”
“再开下去,咱们都得交代在这儿。”老头划着火柴,香头“噗”地一下亮了,冒出青色的烟。他把香插在车头前的雪地里,又从包袱里拿出个酒葫芦,倒了三杯白酒洒在雪地上,“山神爷在上,弟子们是过路的,多有打扰,莫怪莫怪……”
我突然注意到,老头的花布包袱上绣着个八卦图案,边角都磨破了,看着有些年头。这哪是普通的包袱,分明是个法器!
香烧到一半时,路边突然传来“呜呜”的哭声,像是个女人在哭丧。那声音越来越近,我看见雪地里跪着个穿红棉袄的人影,正趴在块墓碑上哭,碑上的照片被雪盖住了一半,露出双空洞的眼睛。
“春燕……”红棉袄姑娘突然喃喃自语,眼泪像断了线的珠子往下掉,“春燕你别等了……俺对不起你……”
老周脸色煞白:“姑娘,你认识她?”
“俺……俺闺蜜。”姑娘哽咽着说,“去年清明,俺们约好一起去采山野菜,她为了救俺,掉下山崖了……”她指着窗外那个哭坟的人影,“那是她最喜欢的红棉袄……”
我心里咯噔一下——刚才那个搭车的男人,还有哭坟的人影,都穿着红棉袄。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老头突然把香往雪地里一插:“都下车!”
我们稀里糊涂地下了车,脚刚沾地,就听见身后传来“轰隆”一声——客车竟然自己往前开了,车轮在雪地上留下两道深深的辙印,径首冲向路边的悬崖。老周想追,被老头一把拉住:“别去!那不是咱们的车。”
我回头一看,吓得魂都飞了——刚才坐的哪是什么客车,分明是辆烧得焦黑的报废车,车窗玻璃碎了一半,车身上还留着撞崖的凹痕。
“这……这到底咋回事?”红棉袄姑娘瘫坐在雪地上,指着悬崖边,“俺们……俺们不是在车里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