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钧
自打从鬼谷回来楚曦岩便有些不对劲。
不,或者说,自打他自鬼谷之下的梦里醒来,对他的态度便直接转了个弯,从前不死不休的,现在却堪称百依百顺。
只不过,这回回来之后更不对劲了。
倒不是身上的旧伤出了什么意外,只是相较以往更寡言了。且明明对秋禹钧那些逾矩的行为更纵容,却偏偏有时会有意无意地避开他,一个人往人烟稀少的地方跑。
短短几天内,秋禹钧为了寻人翻遍了月华宫的犄角旮旯。他在这宫殿住了几十年,如今却是头一次知道这宫内竟有这么多藏人的地方。
如今两界谈判在即,每日繁杂的政务压的人身心俱疲,晚上回去本以为可以抱着人好好放松一下,却不想还得先陪人“捉迷藏”。
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好在这几天秋禹钧早就找人找出经验来,摸清了这小狐貍喜欢藏的几处窝点,没费多少力气便寻到了人。
夕阳落尽,月出东山。楚曦岩正坐在承渊殿残破的屋顶上,呆呆地、一动不动地望着远方。
这座殿同梦里那座相比更残破了。
因着无人打理,荒草长的有一人多高,如今经了几场雪还依旧有不少枯黄的草杆儿挺立着,但更多的却是折了茎,杂乱无章地躺在庭院一片碎砖败砖瓦里。
院墙也几乎塌完了,楚曦岩坐着的那片屋顶也漏了一半,可他却坐的稳稳当当,丝毫不顾那片垂垂危已的砖瓦。
很快,这屋顶的不可承受之重就又加了个——秋禹钧爬上去,坐到了楚曦岩身边。
“想什么呢?这么入神?”
秋禹钧伸手在身边人面前晃了晃,那双一瞬不瞬望着远方的眸子才动了动,顺着这手看向身边来。
“没……唔。”刚一张嘴便被塞进来一瓣橘子,也不知秋禹钧从哪拿的,还挺甜。
待将橘子嚼完咽下,楚曦岩才迎着身边人的笑意继续道:
“没想什么。”
“我不信。”真没想什么为何还要躲着他?他又不是什么修罗夜叉。
见这借口搪塞不过去,楚曦岩轻叹一息,只好改口:“我在想那天前辈说过的话。她必然是想瞒着我们什么,可如今我们偏偏又寻不到线索。”
这理由比上一个合理许多,从鬼谷出来后,秋禹钧着史库的人查了许久,但无论是关于赤扬将军的传记还是野史都查了个遍,甚至连民间那些不切实际的传说都查过了,但始终没什么线索。
就好像他们那日的经历不过是一场梦,亦或是鬼谷的又一个幻境。
左右一时半会儿查不到什么,又因两界和谈在即,秋禹钧实在分身乏术,始祖的事也只能先叫影卫自行查着。
可秋禹钧明显不信他这借口,只是定定看了他几眼,又低下头剥起了橘子,细细除去橘瓣上的白丝,随后一把塞进了还在编借口的身边人嘴里,再一次成功堵住了嘴。
楚曦岩:“唔?”
“岩岩是还在生我的气?”秋禹钧伸手抹去他嘴角溢出的汁水,淡淡道。
“那天是我不对,不该骗你。以后你若是不想,我不会强迫你,好吗?”
楚曦岩嚼着满嘴橘子,摇了摇头含糊不清:“我没气。”
“你就是在气。”秋禹钧反驳,语气笃定,“不然为何这几日总躲着我,不仅话也少了,就连御厨的新菜式都叫你提不起兴趣。”
“还有,晚上沐浴和就寝的时候,我要抱你,你甚至都不像往常那样推拒了,就连用膳时我要喂你你也依了。”
楚曦岩嘴里橘子还没嚼完,听他前半句还想说些什么,听到后面却咀嚼的动作一停——
这样不好么?难道秋禹钧喜欢欲擒故纵一点的?或者性子烈点的?
秋禹钧似是看出了他的想法,抿了抿唇,语气中带了些严肃:“岩岩,你真的喜欢这样吗?”
楚曦岩好不容易将那几瓣橘子咽下去,闻言却是一愣。
喜欢么?他倒还真没想过。
自鬼谷之下回来后,他脑子里便乱糟糟地想了许多许多,想鬼谷下发生的那些事,想他和秋禹钧的关系,想秋禹钧留在他身体的那缕魂魄,想边疆的战事,想两界的关系,想师门,想魔域……
可秋禹钧问的这个问题,他却从未想过。
至于以上那些桩桩件件,他也半点没有厘明白。每每去想,便是那个混杂着心跳声与血腥味儿的吻……
但想了这么久,有一件事他还是想明白了的——他要尽力去回应秋禹钧,毕竟……
“你这样,只是因为我救了你,对吗?”秋禹钧语气笃定。
楚曦岩惊讶地回过神来,对上身边人复杂的目光,又心虚似的移开视线,心道这人怎的总能看透他想什么。他直觉自己若说了“是”,秋禹钧必然会生气,可他说的如此肯定,若说“不是”对方肯定也不会信。
左思右想,索性沉默。
可秋禹钧却偏偏不依不饶:“岩岩,说话。”
语气是很温柔的,偏偏还有些不容置喙的意味。
“嗯。”楚曦岩点头。
出乎意料,身边人竟没有生气,只是伸手拂去他额头几缕微乱的发丝。
“不对。”秋禹钧勾唇一笑。
楚曦岩一愣,一时没反应过来这简单的两个字是什么意思,他一擡头,却猛地被人在额头印下一吻。
“我这样,你会不舒服么?”
楚曦岩摇头。被他这样占便宜又不是一次两次了,哪会有什么不舒服。
“那别人呢?若是黑羽黑鸦这样对你,你也能接受吗?”
“自然不能。”楚曦岩脑中浮现那两张木头脸,起了一身鸡皮疙瘩,果断摇头。
但摇过头,他心里的结也半点没解开。
他知晓秋禹钧想说什么,可他不会对此反感,或许也并非什么特别的原因,只是他以前作为小狐貍的时候习惯了……吧?
这话自然万万不能说出口,若说出来,怕是此人又得生气了。